
检疫
今天是个好天气,刚龚出土的禾苗早早地就披上了露珠儿,争先恐后的迎着早晨的日出,小草也不示弱,睁大着眼睛,眨巴眨巴的忍着冷。不小心,路边的行人一脚踩上去,草叶上的水儿咕噜一下窜到人的脚面,湿了人的鞋袜,凉凉的,冷冷的像触电。迅速的把这个早来的讯号翻个跟头射向人的大脑,“不冷”一个颤,一个大自然赋予的清新剂立刻填满了脑壳儿,头脑清清的,醒醒的,耳竖的更端,眼睁的更亮,小腿抖抖的绷紧了肥厚的肌肉,冷使行人立住了脚步。
路边的大桐树已经掉开了叶子,枝干上几个泛黄的树叶无望的忍着几天来的饥饿,疯狂吸允着这迟来的露水儿,饱受着这露水儿带给的冷。瘦弱的叶片已张的半开,叶边上披挂的水儿时不时的忍不住重,掉落下来,砸到路边的草甸上,吧嗒,吧嗒,几声微小的,清脆的响,又将露水的冷凌驾给了小草已经笨重的身上,哎哟,哎哟,小草喊起了疼,几片叶子蜷缩着拥挤到了一块。
小王的自行车轮滑过了草丛,水珠儿争先恐后的扑挂在车轮上,黏住了轮胎,把冷让车轮带进了梦境。人,在车上骑着,露珠儿也跟着车轮儿走,人在梦中走着,露珠儿也在梦中追赶着,很快,很快,他们将去一个新的地方,把大自然赋给的梦在这里揉搓。
此刻,小王的心情冰冷的,冰冷的像地窖里的冻冰。他,骑车行在路上,骑得很慢,很慢,时不时的冷使他骂着脏话,路过大树的时候,来不及躲避,被树上的水珠儿砸个正着,窜进了衣领,顿时脖子冰冷冰冷的凉,凉到了全身的毛发,凉到了心里头。
“他妈的,这是啥世道。”小王骂到,但还是快速的用脚蹬了两下自行车的脚踏,刚才头脑中那几个还在睡梦中的脑细胞也被这冰冷的露珠儿击活,他,在谩骂中心情舒畅了许多,眼亮了许多,鼻孔里的热气透过鼻毛喷了出来,冷使热气凝成了冰水挂在了嘴边,粉红的脸蛋也在这冷的摧残下变得如同有了垢的苹果。
他骑车走着,小腿很是疼痛,上面肥厚的肌肉仿佛是垫上了钢板,从家里带到站上,又要从站上带到他前去检疫的那个家庭。双手抓住车头,手掌的余温和十指将水印上了车头,印上了钢构,五花马似的又在冷的空间消失。
小王走了一段路程,心中的恨又使他满腔烈火,想到今天的他刚去站上,人还没进站门就接到了电话,打电话的是这位畜主,他要卖猪了,需要离境检疫,可作为站上唯一具有开票资格的他又在矛盾和煎熬中无奈拿上了所用票据,没有办法,谁让自己不是站上的领导呢,或许,此刻的那几个懒虫正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因为那人的不一般,他们虽有着协检的名头,可一个是站长,一个是站长老婆呀,谁能叫的动,即使叫上也是白搭,不是在路上东张西望,就是到畜主家吃拿卡要,还时不时的摆臭架子,“瞧,谁敢得罪老子,不想过日子了。”一副傲慢,一副奸诈和狡猾的嘴脸常甩给人看。
今儿也是如此,小王一进站门,只觉得院子的静,不愿打扰他们,走,走出去,他背上了检疫箱,拿上几本要写的票据。
行走在路上,小王心中的那块净土已经在多年来蒙上了几层尘埃,许多一团糟的事再也无心重提,他不愿意见到他们,也不得不见到他们,见到他们在工作中那些龌龊的事情,他心急的骑车,似乎想在这冷的场合抹掉心中的烦,可怎么抹,头脑中的那个阴影总在眼前晃动,有着驱之不散的感觉,小王生气了,狠劲的张口吐了几口唾沫,呸呸呸,狗日的,他骂了一句,加快了自行车行进的速度。
半路上,他的腰疼又使得他胯骨针扎一样的碎疼,车子还未到村口,手机又在口袋里响了一通,他不愿掏出细看,只想节省下时间,快点赶到那个畜主的饲养区域,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他要干的工作。
人到了门外,头顶上的一股冷风拂过,猪屎臭烘烘的味道顿时又一次冲昏了小王刚刚清醒的头脑,浑身的肌肉又紧急收缩了一下,麻木的腿肚子抽上了筋。
饲养户装车了,饲养户等不及他了。
他生气的用自行车头撞开饲养场的大门,车轮滑进了场区,他带着一肚子怨气。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几个村民模样的人脏兮兮的,打扮有点特殊,小王用眼一撇,脸有点陌生,再看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像垃圾堆里的剩余品,下身可就不一般了,总是一裤腿厚厚的油垢,粘些泥呀屎呀的,腰间缠一根细绳儿,算是给人在工作中提个劲儿,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破黄鞋上露出脚丫,黑嘟嘟的,再看脚面更是脏不堪言。
后圈里的猪叫唤了几声,十几头猪涌到了这俩人面前,他们急忙的劈开双腿,手像吆野雀一样,嘴里喊上两声,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站在门口的小王身子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回头,畜主恰好站在了门口,“小王,站远些,小心猪屎溅到身上。”畜主好心的劝起了小王。
“不怕,不怕。”小王回答后凑的更近了。
后门口一辆小型货车开了过来,那几个打扮怪异的农民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正式的装车了,车前拥簇着一圈猪,每个估摸着体重上了二百,一头猪装上了车,另一头又被抬上了车,那可不是乖乖的上车。一头猪被两个工人拽住了耳朵,一人拽上尾巴,抓腿,扶腰,一声“起”,大肥猪重重的摔在了车厢内,顿时身下一片红,皮肤红红的沾满了屎尿,猪疼的哼了两声,嘴巴张大,鼻子冒着热气。又一头猪被人抓住了,是那带钩的铁棍,勾住了猪的下颚,前面的人拼命的上拉,后面的人用尽全力的掀尾巴,猪逃脱不了了,又一声“起”,猪被拉上了车厢内,车下的工人长出了一口气,要歇会儿,不可能。
看,一头猪跑到了跟前,一个工人眼疾手快,牢牢地抓住猪脊梁上的鬃毛,再看,五指如钩,紧紧地在身后喊出了声,“快点,快点。”一个工人往上扑去,前面的工人手拽不住了,一个屁股墩儿,重重的扎在了水泥地上,手还捂着猪毛,死死的,猪的后腿蹭上了人的大腿,疼疼的,“狗日的,看你涨。”
那个赶上来的工人顺手牵羊,铁钩狠狠地勾住了猪的后腿内侧,顿时,黑白分明,洞里滴下几滴血,血染红了几撮毛,猪上车了,工人脖子上的筋抽了个直,红红的脸堂顿时汗如泉涌。
一车猪装完了,小货车开出了大门,就要奔向街道里的大货车倒手,小王尖着脚,伸着鸭脖似的细看。
“一头猪,一头猪耳标掉了。”小王喊住了停,车主麻利的从兜里取出一个崭新的耳标穿在了猪的耳轮上,耳标钳一个咔嚓,小王一个眼亮,工人的工作熟练,小王又不放心的爬在车帮细看,他不希望查出一个病猪,也不希望一个猪让畜主闷着良心赶上车,给他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大车厢内,大肥猪哼哼唧唧的互相挤压着,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那头猪脖子下滴了几滴血,那头猪身上沾满了猪屎,又是那头一上车就把屎把尿的一大片,屎溅了下来,一个不小心猪尾巴猛甩,一团猪屎夹杂着尿溅到了小王的记录本上,臭味窜进了小王的鼻孔,脸上粘糊糊的,鼻子打起了喷嚏,用手一抹,双眼立刻火辣辣的,整个身子如同掉进了大粪池,只有眼珠子还是黑白分明的观看。
又一头猪将要在小王的视线下抬上第二辆车了,工人一个不小心,猪嘴上的长牙重重的啃上了工人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重重的,疼疼的夹带着一丝酸甜苦辣,手上的指甲在抬猪时蹁了两处,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液搅和着猪圈里的粪尿,长铁钩不小心勾在了猪的后腿,猪腿上又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洞,洞里没有血液,只有鲜红的肌肉在颤着,猪在半空蹦了两下,翻脱了铁钩,畜主急红了眼,“抓住,抓住,想啥呢。”两个人站在不同的角落同时叫喊起来,“谮是没吃你老婆的奶。”
“去你的,快!”又是一声叫喊,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给猪烧水的铁锅被猪掀翻了,锅里正烧的水洒落在火苗上,呲呲的发着声响,畜主大怒起来,操起一根木棍,快跑几步,棍重重的打在了刚才龚铁锅的猪身上,“叫你龚!叫你龚!”猪拼命的跑着,拖着伤,残着腿,一个不小心又被工人团团的围住,“抓,抓住!狗日的。”
你一言,他一语,个个脸上挂满了汗珠,眼眯成了一条缝,衣服上下杠着热气,嘴角半露出几颗灰色的牙,手放松了,猪已上了车,装卸工又是一阵欢喜,休息在墙角。
小王走上前去,又一个个查看,看了全身看脚面,看了腿蹄看眼睛,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时才把挤到喉咙眼的那口痰唾在了地上,扭身站在一边,拿出本子,手中的笔快速划过要开的检疫票据。
车厢内,拥挤的大肥猪有的躺着,有的站着,有的浑身哆嗦的有点跛,有的已经蹭破了皮,将头卡在了车厢的缝隙,畜主看见后不再理会,因为他们马上就不属于他的了,只要一过大磅,死活与自己无干。小王的手将熟记的耳标写在了票的空隙,小王的手将开票日期重重的戳在票的下面,另一本畜主检疫申报单畜主该签字了。
畜主心里有些着急,眼前那一沓沓带着臭屎味的钞票,在这血腥的面对死亡的猪面前晃动,“开好了没有?这么磨叽。”
“好了好了,就等你签字。”小王说道。
“那你也不吭声。”畜主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拿笔在纸上胡乱的一画,然后着急的问道“检疫费,多钱?”
“不多,不多,四十六。”
“啥,没听错吧,这么多。”畜主扣钱起来,“文件上规定的。”小王慌忙的解释。
“给,死脑筋,规定个屁。”畜主生气的把口袋了的四十六元钱甩向了小王,小王没有接住,十张大小不一的钞票散落在地上,沾着猪屎。
汽车开走了,街上出现了两道黑灰色的车辙,臭哄哄的味道夹杂着冷冲向大街上清新的空气中,慢慢的,慢慢的散开。
小王弯下了腰,忍着长久的疼,伸出左手,一张,一张,整整十张大小不一的钞票握在了手中,带着臭味,小心谨慎的连同检疫票据装进随身的口袋。
(二)
太阳升过了远处的山头,大公路上往来的行人多了,骑自行车的,骑摩托的,开汽车的,步行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老头子路上溜起了狗,老妇人拄着拐杖向远处张望,路上的景色应有尽有,五花八门的代步工具通通的出现在这冰冷的早上。三轮车不小心掠过小王的身旁,挨上了,小王一个趔趄,手推的自行车垂直冲向了路边,他匆忙中立住了脚步,“开快的碰死你”小王骂了一句,脚已重重的踩到了路旁的草丛,顿时,眼前明晃晃的亮,亮从干枯的小草上射向了远方,又从远方忽闪忽闪的撞在了离自己不远的树上,抬起头来,路两旁的麦田又是一片光亮,光闪光闪的耀眼。
骑车没有多大功夫,车子同人已冲进了兽医站的大门内。他缓慢的下了车,走到办公室门前开了锁,在桌子上放好检疫票本,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还是焐热的钞票,大小不一的散发着猪粪味儿。唉!他沉闷一声苦笑,迫使他来到院子,妈的,奶奶生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也不看太阳一竿子高了,又是一声埋怨,一声诉苦,他不情愿的走近站长门前,他不想说什么,只想快点从那门旁扛起扫帚,那把他占据的破扫帚打扫一下脏乱的院子。
人,走到了窗前,脚踩在了窗下的那片瓷砖上,屋内一阵欢喜,一阵嘁蹙的打情骂俏,床板声咯吱咯吱的响,“你好坏呀,这么早让我来。”
“可不呢,想死我了。”
“想你娘的头,瞧你那小鸡鸡,怎么半会儿硬不起来。”
“用手敲敲。”
“别,别。”男人的声大压住了女人声。
“那,你刚才吃药了没有。”
“吃了,吃了。”
“那还不快点。”两个身子黏在了一起,“不,不行呀,还是改天。”男人求饶起来,女人生气了。
“滚,滚到一边去。”
“娘奶奶的,你不行干嘛让我这么早来。”女人生气的从床上揭开被子坐起。
“起来,别压我的内裤。”那女人用手强拽了一下,男人一个翻身,不小心跌到了床下,重重的碰到了地下的那盆水,哗啦一声,盆子半翻在一旁,水流满了一地。
“给,给你那破玩意。”又是一声女人的尖骂,一个沾有腥味的裤衩蒙到了男人的脸上,“你,你……”
小王正听得心血来潮,大门口咣当一声响,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被人从门外推了进来,小王扭头一看,惊讶的吓出一身冷汗,“你,你”小王头脑快速的做出了反应,也就急促的提高了嗓门,“你来了,昨晚没在站上住?”
“嗯,今儿有事来迟了。”来人简单的做了解释,屋内的男人立即一个冷战,慌忙的从地上拾起,扑到床前,手抓住裤子,“快,快点,老婆来了。”
顿时,屋内一阵慌乱,慌乱了脚步,仓皇而狼狈,“快,快躲到门后去。”
女人抓起了衣服,半敞着胸脯。门外的声大了,小王索性造起假来,“妹子呀,把办公室桌上的那份文件拿来,你老公要呢。”
小王一句话,站长老婆真的听话,她在门口撑住了自行车,顺直走进办公室,小王跑着跟了进去,“怎么?昨天我放在桌上的文件呢,说好的你老公要。”
小王故弄玄虚的做作起来,找,找,今儿一定得给你老公,小王翻着桌上的一沓文件,希望用这种办法拖延一下站长老婆进屋的时间,站长老婆找了找,小王忽然一拍脑门,“哦,想起来了,昨天文件给了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