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死——也说琼瑶的“与子书”
不期,旦夕间的事。
生是偶然的,死是必然的。“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宋人范成大说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红楼梦》里读过。
人老了,自然想到死,很正常,比如你去某地旅游,先打听门票景致途径等等,要去的,心中得有个底。我常打听,比如灵魂,有吗?比如,地狱,有吗?比如,来世?比如……却打听不着,只听孔子斥我:“不知生,焉知死!”我低下头,很愧疚,我活得很糙,很失败……已经于事无补了,死后如何,也不想了,不如想想如何死去,实在。
琼瑶阿姨老了,昨日,79岁的她突发琼脸书,发布《写给儿子和儿媳妇的一封公开信》,安排和交待自己的后事,想体面而有尊严地去死,不急救不插管不进重病监护室……最后的“急救措施”全部不需要:“让我死得快最重要!”
让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很美丽,很琼瑶。如同她写了一辈子的浪漫的爱情故事。
“让我死得快”,我赞同琼瑶。
想开了,死也就那么回事,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最后的“美丽”却是很重要。不是说“向死而生”吗?我们每一天都在演习着死亡,习惯着死亡,比如睡眠,眼一闭就“睡过去了” ,生与死,我们都称之为“眠”:无我无它无知无觉,几乎是修佛的境地。唯一和死亡的区别只是眼一睁天亮了……死后,难道一定不会“天亮了”吗?你看,每个人的死死相都是笑着呢,那一定是看到了另一种“天亮了”……庄子梦蝶蝶梦庄子,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谁能说的清楚,“死”,怎样?
因为,没有人从那边回来过。
夕阳,西风,残照,学生来看老师了,孔子病重,扶杖依门,迎子贡,曰:“赐(子贡),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泰)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他自恋,他不甘,他悲哀,他歌唱,不久,他终是去了。
七十三,孔子亡。人活七十古来稀,人都有去的时候。
生寄死归,人生如旅。我该下车了,我听到列车驶进站的汽笛声……下车前的告别,留点什么?
陆游绝笔《示儿》说:“死时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有所牵挂。鲁迅最后一篇杂文《死》,则说“埋掉,拉到。”写完之后,鲁迅“又曾想到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他继续写道:“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如果是我呢?
如果是我,我想,到时候,有人会很关切地问:“您老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果那时的我还能说话的话,我想,我会说:“劳驾,把衣服扯平些,别硌着我……”,因为,我要睡很久很久。
有人说,人在弥留之际,脑子里会回闪一生的经历,如电影的回放……走过了,回望去,也确有感慨:一生很长,一生也很短。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并不遗憾也并无挂念。其实,我们这一代人经历过中国的苦难和变革,享受了思想的自由和物质的文明,社会巨变,似越千年,“我来,我在,我见”,也值了,知足了。恰好,五零后,我们活过了这样的一个时代——比儿辈遭罪多,比父辈们享受多。感谢上帝!
也有遗憾也有牵挂,白驹过隙,总还有未读完的书,总还有未走过的路,总还有没来得及对你说的话……
2017.3.14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