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伤痕(微小说)
留在我脑海里的一件事,到如今却成了我心上的一道伤。
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我还在天水上师范。记得那日,天际被秋雨搅和得濛濛一片。
潮湿的风吹过来,有点冷。我缩着脖子,背着大包,快步往长途车站赶。早上离校时天没下,就没带伞,结果碰上这鬼天气,该我倒霉!
候车室里,阴阴的,房顶中间漏着雨水,地板上到处湿漉漉的。顺着一溜墙根挤满了等车的人。售票口倒是不拥挤,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旅客过去买票。
我也赶过去买了票,一看时间还早,就也找个缝隙挤靠着墙根站下来,想着到家的情景。
售票处,不时有个大个子转来转去,时而探头往窗口里望望。
他是想买票,没钱,还是怎么了?我有些好奇,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又转到了售票窗口跟前。这时有三、四个人挤在一起买票,最后面是一位衣着破旧的老农。他脸色病恹恹的,心情似乎也不好。他掏出一张五元钱,伸进窗口说着要去的地方。大个子往老农跟前挤了挤,随即一只手伸进老农掏过钱的口袋,很轻松熟练地捏出一个手帕包,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老农身旁,转向另一个窗口。哎,原来他是个小偷!我心里尖叫着,很慌张地看了看旁边的人们。刚才还看着大个子偷钱的几个男人或低头抽着烟,或闭目着神,一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我抬头看向那个大个子,他正拿凶狠的眼光瞪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赶紧低下了头。大个子从我身边踱过,鼻孔里低沉地哼了一声,我心里又是一紧。
等大个子出去了,我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才低声说:“你那么乱看什么,小心人家揍你!”
“可是他偷了人家的钱。”我反驳道。
“出门在外,睁一眼闭一眼,自己操好自己的心,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现在的人,谁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我见你是小孩子家,劝劝你,别自找麻烦,有些闪失,回家叫爹妈心疼。”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可看看周围的人们,还是没事人似的站着、蹲着……只有那位老农,用疑惑的眼光视查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如一柄利剑,弄的我面红耳赤、心跳肉颤,好像是我偷了老人的钱似的,我慌忙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老农终于上车走了。我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
大个子又闪进候车室,再次到售票处游荡,又一次得手,出去,又进来。我虽装没见着,可大个大大凶狠的目光不时在我身上晃过,使我如芒刺背,提着包逃出候车室。
外面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不时有枯黄的树叶顺着雨水漂过,也不知在追寻怎样的归宿。我站在雨中,瑟瑟发抖,孤独无助,感觉更加冷。这车怎么还不来,我好想家,那个温暖的避风港,那里有家人温暖关切的笑脸。
大个子从候车室出来,朝我走来,我心里七上八下。他却轻蔑地瞟了我一眼,吹着口哨,撑着花雨伞扬长而去……
事隔多年,那老农忧郁疑惑的目光、大个子凶狠轻蔑的目光、候车室里众多冷漠无视的目光,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时过境迁,那印痕却越来越深。你不见,媒体上接连不断报道的冷漠、无视的各种生活事例,层出不穷。老人跌倒了,没人去扶,怕赖上自己;小孩迷路了,没人去帮,怕掉进陷阱;公交车上耍流氓,没人制止,怕遭到报复;公务人员贪污受贿,没人举报,怕受到打击……一则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事例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着我的灵魂,把那印痕越刻越深,渐渐成伤。
如果当年的我,能勇敢地站出来,帮老人指认小偷,追回钱物,会是怎样的结局?
如果一直以来的我们,能勇敢地与丑恶现象斗争,现今的社会会不会少些冷漠?
不可否认,充满正能量的人和事仍然是社会主流。但不和谐的声调,哪怕只有一小缕,也会影响到整篇乐章的完美与和谐。何况,不只是一小缕。
我们的民族,是否该审视一下,我们丢弃了哪些不该丢弃的东西,我们又继承了哪些本该丢弃的东西?我们的社会,是否该行动起来,弘扬正能量,多一点热心肠,多一份信任?我们每一个人,是否该自我反省,为了能自己得到必需的帮助,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别人,拒绝冷漠,笑对人生?
我惭愧于当年的我,我宁愿这伤痕仅只拷问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