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外婆家的那条路
儿时最美的差事就是做客,而最喜欢去的就是外婆家。不过去外婆家的那条路因为无知或是因为无聊,总有些毛骨悚然的故事和邪说,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
每当时节来临的时候,家里都会安排我去外婆家送节,因为我是长子,再说外婆也最喜欢我了,有时妹妹们也想跟我去,这不仅要爸妈同意,关键还得要我同意!大妹经常会触犯我的龙威,所以基本是不可能的,我的二妹白白胖胖,憨厚老实从不多言,深得我的喜欢,倒是她得了不少的便宜,跟着我做了不少的客。对此我外婆心里是颇不高兴的,特别拜年她是忌讳女孩子上门的。但因为我的原因,有时她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不高兴的,去了照样会当成客人,只不过是没有对我那么体贴热情了!
去外婆家,我得过一个畈,上一个坡,还得翻一个笔陡的岭,足有二公里的路程,不远却也不近,因为都是泥土路,基本一年四季都是泥泞不堪渍浆难行。而且那时还没有雨鞋穿,这一路行来,真是有点红军长征过草地的艰涩和凄苦。即便这样,我们的心也是异样地快活,毕竟做客会有很多的好处,不要做家务挨骂,又可以有好吃的。一般我们去了,外婆总会格外弄点好菜给我吃,有时会煎个荷包蛋放我碗下边,这个秘密我从未对妹妹们说过,外婆好像也特别地对我放心,她也无需交待,我和她就一个眼神,一切都会明白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见到我日夜思念的那些外乡的小朋友们!我觉得这些小朋友比我家这边的更可爱更热情,他们对我会特别客气,会主动邀我一起玩摔陀螺推空圈的游戏。小时候我做的陀螺很不好摔,人小力气小,做的形状不规整,脚是歪的,转不了一下就会停掉,看着人家的转得时间那么长,我都恨死了那些该死的陀螺,特别是伙伴们脸上的那个满足和自豪的劲,他们不停地在我面前炫耀和比对,好不令我难堪懊恼。这时往往我就会抽身走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玩玩石子,生气的时候就会不停地摔我那个长得难看不争气的陀螺,甚至不止一次地把它们丟进了田野,丢进了水沟,可也不止一次地我又会想方设法找回来。因为是我亲手做的,每道工序都不简单,也可以说它们就是我的作品我的心血,我没有不爱它们的道理!
做客的时候,穿着一身干净或是新做的衣服,这么干净的衣服上面会有很浓很浓的太阳的香味,给人会有特别的清爽和精神的感觉。如果是崭新的衣服,那种感觉就更好了,我能想象到商店里卖布柜台的那个阿姨,白净的皮肤,贾宝玉似的圆圆的脸蛋,前额会有些刘海,对人说话干净利索,非常爱干净,每拿了一下钱,她就会去洗一下手,我觉得这是高贵典雅的表现,在那个年代钱是多难得的东西,我们拿钱比现在握领导的手还难,她居然还要洗手。想着身上衣服的布料上有她的高贵,心里说不出有多骄傲和幸福,比受到老师的表扬还高兴!
走在作客的路上,过往的行人都会不停地和我打招呼。我会感觉到,只有这时,在那些大人们的眼里,我才算个人物。平时要是见了,他们都会像没看见似的。有时我就很不解,为什么他们都知道我是去外婆家呢?对此我不仅迷惑,也很敬佩大人们的智商和成熟,心里不禁在想,快快长大吧,长大了什么都懂,还能娶老婆生孩子。我很羡慕父亲身上的那种威严和潇洒,经常会和一群漂亮的阿姨说说笑笑,可我们小孩却不能!
最泥泞的路就是家门口的这个畈,紧接着就是一个上坡,也许这是因为从山间开出来的原因,霉粉土成份多,不像那黄泥巴路粘脚,到了这里,我就会找点水把鞋洗一下,免得难看同时也可以歇歇,借此机会还可以多看看过路的人,我很喜欢他们问候的那份热情和友好,一点都不会觉得他们多事!
可歇了一会,我就会想起大人们说的,这个上坡路是很邪的,一般晚上和黎明时的早晨,会有一种叫探路神的魔鬼在路上收人的魂。听说一个高个的老师晚上回去就碰见过这种鬼,当天晚上回去就不醒人事胡言乱语,第二天醒来说话,口吃,舌头伸不直了,是灵姑做法叫魂才把他治好的,当然也要吃点巫药,比如牛屎虫、野荞麦和高险峰庙里的井水等。灵姑们说,这种魔鬼并不可怕,遇见的时候,可以脱一只鞋抛过那鬼的头顶,或是随便拉点尿,他就会慢慢变矮或是逃跑。想到这里,就是大白天的都会让人惊魂不定的。一般这个时候,我会故意牵着妹妹的手,俩个人一起走,只有这样心里才会慢慢舒坦和轻松了点,并且也觉得可以保护好妹妹不被这妖魔缠到!
可好路不长,上了坡就有一个丁字路口,右边是个窑场烧砖烧瓦的,这个窑场听人说就更邪了,每窑从装窑、封窑到烧窑、出窑都要近十天的时间,特别碰上烧棺材砖的时候,据说大热天的中午和昏暗的傍晚,更就不要说漆黑的晚上,死人的魂会过来看砖的,一般烧窑的师傅都要求身体好火焰高,身上系根红腰带并喝点白酒,这样邪气就不容易靠近的。听了这个传说,这个窑场我是从来没有去过的,甚至别人说起时我都会故意避开。
左边是去我外婆家的路,这路的右边是个二三米高的山岸,山上的树木和花草并不茂盛,可就在眼前的不远处,就有处小樟树丛,这个小樟树丛又是不得了的邪,人们都说这几年躲了一伙坞卧鬼里,就是一些短命死了的小孩的冤魂聚集在一起,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大的魔力,但都很淘气喜欢撒点沙子或是发点怪声,除此也别无其他危害。可对于我来说却是怕的不的了,只有远远地看见有人过来,我才会飞也似的过去,过这个岗,到现在如果是晚上我都不怎么敢。
在接着的一段路就会陆续的有些人家,左边路下的田地里也会有些劳作的乡亲们,经过了刚才那段失魂和落魄,我会好好的放松一下那紧紧的内心,深呼吸多说点话,无厘头的骂两句妹妹,或是高声的唱几句歌,《社会主义好》是我经常唱的也是我唯一唱的最好的歌,特别是唱到“反动派被打倒”这句时,心里特过瘾,感觉自己像是战胜了魔鬼的英雄。
走不了多远,路边有口塘,听人说过这口塘里淹死过不少的人,池塘里有很多野生的石蛙,却没人敢去抓,任由它们在池塘里横行放纵,每到傍晚它们那齐欢高唱的声音,就像是教堂里传出来的诵经和圣文,宏亮却又有点悲伤,慢慢消失的时候又会有点奇异和心凉。
一晃都过去近40年了,这些惊悚的传闻和故事,在我去外婆家的路上就像驿站似的,接连不断薪火相传。随着岁月续延,还在不断地神奇和丰满,有人说鬼并不会有的,可又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鬼,从小我就在找,就在想:“世界上真的有‘鬼’还是真的没有‘鬼’”呢?以前没见过,可这几年,几次的夜行里,或在人生坎坷时,隐约会在市井或是单位的某个角落里,好像会有它们的身影,至于在夜行的路途中,都鲜有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