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看似整齐的土房子掩藏不住的衰老，他们似乎被搬迁到了我家楼下。只要我从六楼的窗口望下去，便可以与她无助的眼神相撞。不是疼，有点怕，不敢面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房子，应该是知青下乡年代住过的宿舍。一扇吱吱呀呀叫唤、极其破旧的木门，上面挂了一块从未清洗过的布帘子，上面写满了辛酸。穿过一个又窄又黑的走廊，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感觉身边的土渣随时都会掉下来砸住脑袋。空气里有种压抑感，呼吸变得紧张。越走越黑，即使是白天，阳光充足，依然无法关照这间土房的深处。穿过走廊又拐进一个稍微宽敞的过道，两扇小木门分别进入两个小屋子。小小的门，也只能通过一个人，如果个子高一点需要低头弯腰进来。进屋后，土炕上堆着破旧的被褥，土炕旁边紧挨着黑黑的锅灶，好像从未做过饭的模样，厨具、简陋的衣柜紧挨着在旁边胡乱地堆着，凌乱不堪，到处是脏兮兮、黑乎乎的，似乎从未清洗过。尤其是土炕上面的被褥，在一束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着黑亮黑亮的微光。小屋整个只有一个色彩——深灰。
　　 一位智力有点障碍的老妇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句话需要琢磨一会儿才能明白她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如果不是“精准扶贫”工作需要，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怎么会亲眼看到，在我们居住的干净明亮的楼房远处还有这样的房子，农民这样的生活状况。像人间地狱一样黑暗，令人恐慌、不安。老妇人头发蓬乱，像刺猬一样的造型。脸又黑又脏，似乎与这个屋子所有的一切一样从未清洗。经过困难的交流、沟通还是了解到一点信息，她的傻儿子出去放羊了，老伴出去遛弯儿了。她一个人守在黑漆漆的土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电视、收音机，什么家具、家电都没有。我环顾四周，思绪被压抑的空气凝固了，这是什么时间？是什么年月？仿佛被时光拽回到一个不知名的老旧的年代，很遥远、很陌生、很恐惧。如果我住这样的房子，一分钟也待不了，否则会发疯吧。
　　 正在冥想，想赶紧逃离这里，回到正常的时空去。老妇人突然从墙上挂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三只新鲜的苹果。张开黑洞洞的嘴巴，仅有的几颗牙齿裸露着，朝我们发笑。说“弟弟、妹妹吃果果。”“吃果果。”我被三只滚落在土炕上的红苹果惊醒，回过神来，看见三个红苹果无辜、无助的眼神，它们那么好看，被一只黑黑的干巴巴的脏手抓出来。
　　 我们显然很嫌弃，并没有对她热情的款待有丝毫的动心。也许这是她招待贵客的礼仪。三只新鲜的苹果与这个土屋子、与土屋子里所有的物品，以及老妇人形成强烈对比。顿时觉得三只苹果那么艳丽好看，发出灿烂的光芒，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好看模样。
　　 我们对她的热情并没有放在心上，了解完情况后便急匆匆走出这个黑黢黢的房子。走出屋外，院子里均匀地铺满了羊粪，一只老绵羊呆呆的眼神望着我们陌生的背影离开，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
　　 我回头看一眼这个土屋子，一块破布帘挡住半边脏兮兮的玻璃窗户，阳光很无奈、也很努力地将光线挤进屋子里，我看见三个红红的苹果正在委屈地哭泣。挽留不住我们决绝的背影。老妇人就那样生活了一辈子。
　　 从那以后，我是那么珍惜苹果，珍惜生活中每一件物品，和周围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