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汉诤臣
棓先生说,你就别当心人家了。我看你印堂发暗,说不定奇祸不远呢!
七、奋起反击
景帝三年正月,酝酿已久的“七王之乱”终于爆发了。为首者就是吴王刘濞。他是汉高祖刘邦哥哥的儿子,文帝的堂兄,曾随高祖出征,讨伐英布叛军,立有战功。所以,高祖将吴地三郡五十三县赏赐与他,封为吴王。朝廷对吴王历来优待有加。本来吴楚东南,是鱼米之乡,还兼有铜山盐海。朝廷还特批,吴王可以私自铸钱。地域辽阔,物产丰富的吴国,为何要反?那不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非也!吴王造反,原因有二。
第一,文帝十五年,吴王刘濞派遣自己的儿子刘贤入朝觐见皇帝。刘贤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刘启下棋,一语不合,动手打起来。刘启用棋盘砸死了刘贤。吴王痛失爱子,其恨可知。从那时起,吴王就再也不跟朝廷讲什么客气了。文帝也越发嫉恨刘濞这个实力强大的堂兄了。那时幸亏袁盎入吴为相,才勉强稳住了吴王的反叛之心。其实,吴王兵力充足,国势强盛,完全具备了问鼎中原的条件,只是一时未爆发而已。
第二,晁错得到了景帝的重用和宠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然耍起捏造罪名的拿手好戏,想杀楚王、赵王等王子王孙!他还高调扬言,各王封地,必须削减,免得今后尾大不掉,作乱天下。晁错的剑锋甚至肆无忌惮地直指吴王刘濞,按古代惯例,参照大汉律法,吴王多年来托病不来朝廷觐见,应当斩首示众!
晁错的老父亲见儿子狂妄不羁,忘乎所以,走了几百里路,专程从颍川赶来质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晁错说,我大公无私,只为大汉天下的安定!
晁父说,刘氏安而晁氏危呀!看来,我得先走一步了,免得将来砍头腰斩,身首异处! 晁错自恃有皇帝给他撑腰,而且政治经验丰富,普天之下,任由他翻云覆雨。他已经无所畏惧了。可是,吴王刘濞,平素就骄横强悍,他是个怕鬼的人吗?于是打起了“清君侧,杀晁错”的旗子,正式宣布反叛朝廷了。
吴王做过战将,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他纠集了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淄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共同起兵,图谋大事。一时间,攻城掠地,势不可挡。
却说那日,袁盎又在棓先生家里谈论琴艺,不经意间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一根琴弦“嘣——”的一声就断了。袁盎有些吃惊。
棓先生说,袁盎,你的祸事来了。
袁盎问,我已经隐居林下,农耕为生,无职无权,与人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了,会有什么祸事?
棓先生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目前,七王叛乱,晁错不是正好借此机会杀你吗?他连王子王孙都想杀,何况你一介村夫?!
袁盎说,我看这个晁错硬是疯了!敢问老师,我将如何自救?是不是逃回老家汝南去?
棓先生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逃到哪里,晁错都可以抓住你。真要逃,只有去投奔那些反王。
袁盎说,我宁死也不反叛朝廷。那是大逆不道!我一世英名不能毁于一旦。
棓先生说,那你就洗净脖子,准备挨刀吧。
袁盎说,挨刀就挨刀,二十年后,我不又是一条好汉?!
棓先生叹道,唉,可怜你全家老小,也要跟着一起挨刀喔……
袁盎心慌地问,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成,那,那,那我究竟该怎么办?
棓先生说,你可知道七王打的什么旗号?
袁盎说,清君侧,杀晁错!
棓先生说,现在明白了吗?杀晁错,七王一定做不到,而你一定可做到!
袁盎幽幽地说,我?我现在是庶民,连皇宫都不准靠近呢。
棓先生说,你去找窦婴。你俩不是朋友吗?我料定,此次必定用窦婴为平叛大将军,条侯周亚夫、周侯郦寄两路大军都归他节制指挥……
袁盎又听棓先生面授了些机宜,方才急急忙忙出门。袁盎骑在马上,一面向长安方向飞奔,一面暗想,晁错呀晁错,你三番五次陷害我,我却还在文帝面前称赞你是忠臣!自古以来,哪有这么专横跋扈、心狠手辣的忠臣?
棓先生是世外高人,坐在家里也能洞察世事。袁盎一点也不怀疑棓先生说的,晁错正伸出黑手,想要他袁某的性命。
事情也正如棓先生所料。七王造反檄文一到,晁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除掉袁盎的良机来也!他立即上奏,对景帝说,袁盎曾为吴国丞相。他反复保证说吴王不会反叛。现在吴王却反了!这说明,袁盎包藏祸心,欺君罔上,论其罪,当诛灭九族!
丞相陶青再次忍不住站出来说,袁盎早已罢官除俸,贬为庶民。吴王造反,与他有何相干?!我看定是你又动小人之心,欲报私仇。堂堂大汉律法,好像是为你晁家设立……
晁错从来不把他这个丞相放在眼里,又要与他大斗口角。还是景帝打岔说,两位爱卿,这些鸡毛蒜皮放到后面再说,先想想怎么解决燃眉之急吧!
景帝召开群臣紧急会议。晁错又在会上大出风头,首先献策说,请陛下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连杀鸡都怕、从未打过仗的景帝大惊,问,朕去打仗,京城谁守?
晁错说,我来据守京城。陛下率大军出荥阳,至徐淮,自可一鼓荡平贼寇!
听晁错信口开河,说得轻巧,景帝半响无言。一鼓荡平贼寇,哪有那么简单?看来这个晁错只会逞口舌之强。最后,景帝拟定,窦婴为大将军,条侯周亚夫、周侯郦寄各率一路大军,归窦婴节制指挥。兵分三路,前往进剿!
朝中各路大军调度已定,隔日将出征平叛。傍晚,大将军窦婴正在军帐部署军事,忽报袁盎求见。两人原本旧友。窦婴立即请袁盎进帐,问有何事?袁盎说,七国叛乱看似吴王唆使,实则是晁错逼成!只要大将军引荐我见到皇上,我自有平叛息乱的妙计。
窦婴原本也反对晁错对诸王削地夺权的馊主意。两人曾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地吵闹过。晁错对窦婴也恨之入骨,只因碍于窦太后的情面,不敢下手害窦婴。窦婴有一段时间因故免职,晁错才得以旧账重提,怂容景帝迅速削减诸王封地。想不到事情进行到一半,反叛发生了……听了袁盎的分析,窦婴认为颇有道理。一切祸事皆由晁错引发!
窦婴立即进宫向景帝引荐袁盎。景帝正为叛贼之事愁眉不展,闻听得原中郎将、吴相袁盎有平叛妙计,迅速宣召袁盎。
袁盎进到内宫,正要提出七王造反的口号是“清君侧,杀晁错”,却偏偏晁错也在这里唠唠叨叨说些军队粮草调运的事。景帝急不可耐地问,你有什么平叛良策,快快说来!
袁盎被追问不过,只好说,我当然有平叛妙计。但军事机密,不宜有第三人知道!
景帝屏退左右后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晁错还在这里。袁盎哪里敢说?景帝只好让晁错也出去。
袁盎这才说,过去几十年,高祖子孙,各有封地,大家相安无事。偏偏这个晁错,恃宠而骄,提出什么削地减权的主意,离间皇室宗亲,激起兵变。七王打出旗子,清君侧,杀晁错。您也知道了。陛下若杀了此人,再让诸王归还故土。大家肯定偃旗息鼓,安享太平。那还要遣什么兵将,调什么粮草呢?!
景帝也对晁错很有疑问。尤其叫他“御驾亲征”。自家叔伯兄弟尚且可以刀兵相见,谁知晁错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听了袁盎一席话,更加觉得晁错居心叵测!便说,袁爱卿,如果可以平息叛乱,我哪在乎一个晁错呢?
袁盎说,陛下,袁盎现在乃是一介庶民,所提建议也不一定恰当。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景帝说,袁爱卿,你现在虽然削职为民,但大汉诤臣的名声还是永存的!你不是说没官职吗?我现在就授予你太常之职!你且下去,做好入吴议和的准备。
袁盎欲言又止,说,陛下,那,人头……
景帝一挥手,说,十日内交给你!
杀晁错,毕竟是一桩大事。景帝没有独断专行,而是与丞相陶青、廷尉张欧商议良久,均认为晁错“心胸狭隘,议论乖张,居心叵测,大逆不道。论罪,本人腰斩,家属弃市。” 景帝亲自签字批准,安排宫中校尉假圣谕之名,诱骗晁错至长安东市刑场,一刀拦腰砍断。景帝又发布圣旨,宣布晁错“罪行”,并命人缉拿晁错全家,一并治罪。可怜晁错一人作孽,一干无辜的母妻子侄冤哉枉矣被悉数押解入都,砍了脑袋。
晁错临刑前被骗下车,看到菜市口,大惊道,叫我到菜市口刑场听诏,莫非陛下要杀我?!我可是对大汉忠心耿耿啊,为什么?!为什么?!景帝此时不会回答他,行刑的军尉也不会回答他。聪明绝顶的智囊,至死还不明白“天道好还”的真理。自己当权时,横行无忌,四面树敌,今天奏请杀这个,明天面议杀那个。多少冤魂死在他手上!就说对付袁盎吧,几十年来,他不改初衷,一心硬要置人家于死地。他此次毙命,袁盎是直接的推手。如果没有他三番五次对袁盎的陷害行为,袁盎断然不会这么做!
晁错被斩时,年仅五十四岁。
八、乱军说客
袁盎奉命做好准备,只等晁错人头一到,便将入吴议和。他知道,吴王生性彪悍不羁,哪会轻易罢手?没几天,晁错被斩首的消息四处传播,袁盎夙仇已报,而且“杀晁错,息暴乱”的话也说出了口,就算吴楚那边是龙潭虎穴,也是要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景帝派吴王的侄子刘通,与袁盎同行,以便吴王看在亲戚的份上,罢兵停战。袁盎以太常的身份,手持旄节(皇帝特使的凭证),昂首入吴。到了吴王军营外,袁盎让刘通先进去通报。吴王看了晁错的头颅,抚掌大笑,好,好!这个专门算计咱老刘家的狗贼,早就该死了!
刘通问,叔父,你们扬言‘清君侧,杀晁错’。而今朝廷已经杀了晁错,消减诸王封地的事再也无人敢提了。您原来的丞相,现在的朝廷太常袁盎公,专程来此,与七王议和。我看您不如见好就收,罢兵算了吧。
吴王拍案喜道,袁盎公来的正好!我帐前正缺少智勇双全的战将呢。我要封他做大将军!
刘通又问,那您是不准备罢兵了?
吴王说,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杀晁错只是个借口!为你哥刘贤报仇才是正经!你去告诉袁盎,看这个大将军印信他接还是不接?!
刘通向袁盎汇报了吴王的态度。袁盎说,果然如我所料!可我接受了朝廷的官职,手持陛下的旄节,肩负着息兵罢战的使命,怎么能反叛朝廷呢?
吴王见袁盎执意要议和,根本不想做大将军,就很不高兴地想,袁丞相过去与我是很投缘的嘛,现在怎么倒陌生起来了呢?他始终没有贸然召见袁盎,只安排人招待袁盎在军前帐篷里住下来。
接下来几天,吴王又派人劝降了几次。袁盎始终不同意反叛。吴王怒道,我已东面称王,绝不会再向他人下跪!袁丞相不为我友,即是我敌!他命令五百军士包围了袁盎的帐篷,要逼迫袁盎就范。袁盎隔着帐篷说,你们转告吴王,我袁某宁死而不降!
袁盎被重兵围困,也知道凶多吉少。他不时地撩开门帘往外看。天空阴云低垂,微雨纷纷。身着盔甲的军士们,或持枪执戟,或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这也难怪,袁盎曾是出了名的中郎将,武功甚高。尤其擒拿格斗,出神入化。真要打起来,三五十人怕是近不得他的身。他任吴国丞相多年,大家知根知底。
袁盎退回帐篷内,焦躁不安地踱步。此次前来乱军之中当说客,真是十分窝囊,竟然连吴王的面也见不上。看来吴王是铁了心要与朝廷为敌了。什么清君侧,杀晁错只不过是个借口!唉,这次吾命休矣!
夜深了,袁盎迷迷糊糊坐在床榻上打盹,忽然被人一把推醒。袁盎一惊,以为是吴王派人来刺杀他了,急忙翻身跳起,右手迅速一翻,就叼住来人命脉,左手一拳正要打出。来人慌了,压低声音说,袁丞相,是我,是我呀!
见来人并无伤害、反抗之意,袁盎松了手,就着摇晃的烛光,看看来人,似曾相识,又似不识,便问,你,你是谁?夜半来干什么?
来人说,“袁丞相,我是丁从史,是来救您的。吴王已经下令,今夜子时动手,要杀您呢!”
一经提醒,袁盎想起来了。此人原来是他任吴国丞相时的一名从史(类似于秘书、干事),因为与他的一个侍儿春香偷偷相爱。这在当时可是非常重大的丑事。袁盎偏偏又知道了这事。丁从史怕丞相一怒,危及他的性命,急匆匆就逃走了。袁盎亲自骑马追赶几十里,对跪地求饶、声泪俱下的丁从史说,你逃什么?你喜欢我家春香,我把她明媒正娶地嫁给你,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起来跟我回去。你这一逃不打紧,别人还以为我袁某小肚鸡肠呢!丁从史忐忑不安地回来后,袁盎公果不食言,贴上丰厚的嫁妆,把春香风风光光嫁给了丁从史。袁盎早把这事忘了。丁从史可没有忘记这影响他一辈子的大事。现在自己的恩人有难,他说啥也要管!他还在吴王手下任职,吴王的决策他了如指掌……
袁盎说,哦,丁从史!既然吴王要杀我,你却救我,那吴王能轻易放过你?况且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丁从史说,丞相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救您出去后我也是要离开吴国的。吴王这起兵造反,大逆不道,将来什么下场,还真不敢想呢。——现在这外面几百人,还马上有军中高手到来。我已经用吴王犒赏的名义,让外面的军士喝了掺杂迷药的酒,一时半会醒不来。您快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