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不要！”
　　 一位头发乱蓬蓬的中年妇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只听“啪”的一声，秤杆断为两截。
　　 “你说你用下三滥的手段坑人、害人多龌龊？大家好心帮你，你倒是存心害人，折断秤杆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干这缺德事。”
　　 旁边的几位年纪大的人也在一边帮衬，“大家看你可怜，这才帮你，但你不能拿大家的善良做违心的事啊！你这是在卖良心啊！！”
　　 那中年妇女衣着褴褛，泣不成声，“我也是被人坑了啊！怎么会这样啊？”她摸着被丢在地上断了的秤杆痛哭失声。
　　 就有路过的人停下了脚步，不多会儿就围了一圈，折断秤杆的大妈一遍遍不厌其烦给大家讲述刚才的发生的一切。
　　 原来，刚才打完门球的大爷，还有跳罢广场舞的大妈，从小县城的老年活动中心出来，就发现门口躺着一个中年妇女，个头不大，脸色褐红，脖子里围一条脏兮兮绿色头巾，额上滚着汗珠，由于痛苦的缘故吧，她无力地蜷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嘴巴、鼻子、眼睛也严重的扭曲和错位。
　　 一声声低低的呻吟在大门口萦回。
　　 虽然已到春天，但是微风吹来，还是有点凉。从老年活动中心出来的大爷大妈大都是退休老干部，一看门口这情景，马上围了过来。
　　 这个问:“怎么啦？喂，你哪儿不舒服？”
　　 那个说:“这人病的不轻，赶紧给120打电话吧！”
　　 这时，就有一个大妈蹲下身：“哦，这倒忘了，张大夫退休前可是县医院的名医呢！让她看看，一定没问题。”张大夫蹲下身，先把了把脉，柔声问:“是不是肚子不舒服？”那妇女点点头，张大夫就在她大拇指与食指间搓揉切按，有人已经倒过一杯开水来，张大夫扶起那中年妇女的头，只见她哆哆嗦嗦接过水杯，水从杯中抖出来，洒在她的胸前、裤子上，洇湿了一片。她喝了点水，靠着张大夫坐了一会儿，额上不再出汗，她挣扎着站起来：“谢谢，谢谢！”
　　 她踉踉跄跄朝墙根一辆斜靠着的破旧加重自行车蔫蔫的走过去，能看得出，她两膝发软，双脚像踩着棉花似的。那自行车上绑着两个竹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一位大妈跟过去说:“我说你刚好了点，再缓一缓，一会儿有精神了再走也不迟啊！”
　　 那妇女哭啼啼的说:“我是准备去菜市场卖鸡蛋的，谁知道走这儿就肚子疼，这浑身软得像抽了筋，这鸡蛋可怎么卖啊？”
　　 她把头巾拿起来擦了擦脸，捂着脑袋发愁地蹲下身子。
　　 大爷大妈大都是老干部出身，见此情景，热血便在血管里奔涌，就有一位大爷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一人有难，八方相帮。干脆，大家把鸡蛋分了吧，按市场价格，你看行不行？”
　　 那中年妇女激动得热泪盈眶。
　　 刚才那位大爷自告奋勇拿起秤杆，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眯起眼睛把秤砣上的细绳准准的压在金黄的星点上，鸡蛋不像别的东西好称，每一秤都要反复更换鸡蛋直到秤杆平平。
　　 自行车上的鸡蛋终于分完了，大爷擦擦汗，腰都累得直不起来了，但是，和煦的春风一吹，他觉得特别舒服。
　　 中年妇女接过钱正要骑着自行车离开，这时，一辆小车停下，一个姑娘从车上下来，“爷爷，我是不是来迟了？”
　　 “不迟，不迟，正好回家。”刚才称鸡蛋的大爷掏出手绢擦擦汗，提上自己的鸡蛋就要上车。
　　 姑娘就埋怨爷爷，“家里还有那么多鸡蛋，你又买这么多干什么？”爷爷简单的把经过说了一遍。
　　 这姑娘就说了一句:“大爷大妈，你们上当了，一看这就是套路。她哪儿不可以跌倒，偏偏跑这儿来，就是因为老年人好欺骗，骗取大家的同情心。社会上这样的人还少吗？”
　　 大爷大妈不相信：“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多，把人都是往坏了想，这不可能。”
　　 中年妇女也支好了自行车，走过来，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不信大家可以打开瞧瞧。”
　　 大家都不动手，那姑娘从爷爷的手里拿起一颗鸡蛋“啪”的敲开，大家傻眼了，蛋里边带着血丝丝，一看就是孵了小鸡没成功的蛋。大爷大妈急了，一个个拿出鸡蛋来，就着路边的花栏“啪啪啪”磕成一片。
　　 大家愤怒的目光对准了卖鸡蛋的妇女。
　　 那妇女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张医生上去就把秤杆给掰断了。
　　 “真是人心不古啊，咳咳咳！”刚才称鸡蛋的大爷气得不轻。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的。我也是被人骗了。”无论她怎样哭诉，都没有人理会，她把口袋里的钱一一分给众人，大家的眼神依然愤恨。
　　 “人再穷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大爷丢下一句话颤巍巍地上了车。
　　 “我真是被冤枉的。”那妇女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瘫坐在地上。
　　 “别借鸡下蛋的了，快回吧！”
　　 “我回去干什么？没有钱，我回去能干什么？”她停止了啼哭，捡起折断的杆秤，放进筐子里，把没人要的鸡蛋收拾好，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走了。
　　 在她身后，一辆轿车悄悄尾随。
　　 卖鸡蛋的妇女来到城外的一个养鸡场，和鸡场的负责人争执：“那是我们这儿出鸡粪的临时工，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今早上他出了粪就让他顺便把坏了的蛋拿出去扔了，谁知道会低价卖给你，很抱歉，虽然同情你，但是我们不能对这件事负责。”负责人几句话就把她打发走了。这一切都被喜欢追根问底的姑娘看在眼里。
　　 她耷拉着脑袋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回到家的，黑乎乎的家里飘出微弱的声音，“你可是回来了，我快饿死了。”
　　 车上下来了刚才那位好奇的姑娘，跟在卖鸡蛋的妇女进到院子里，院子不大，堆满了烂七八糟的东西，破烂下面隐隐约约是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两间低矮的破房子，土坯砌成。那妇女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姑娘，一时有点局促不安，请姑娘坐下，却没个落座的地方。炕上的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把姑娘吓了一跳。
　　 “她是我男人，一次车祸失去了双腿。”姑娘心里一沉，她转身看到黑黑的墙上整齐贴着很多奖状。
　　 “这都是我儿子的，从小学习优秀，现在上高中了。”说起她的儿子，中年妇女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充满了骄傲。“鸡蛋的事真不是故意的。”
　　 “不要说了，我们知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称鸡蛋的大爷也钻进低矮的房子。
　　 “咱穷也要有骨气，你不能坑人啊。”炕上的男人说话很费力。
　　 爷孙俩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钱，但是夫妻俩执意不要，他们不再坚持。
　　 可是，从那以后，小院里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把半旧的衣服拿了过来，有人把瓜果蔬菜放在了门前，那姑娘带着一些朋友把院里院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在院子里开辟出一片空地来，栽种了许多鲜花，不知道是谁把家里没用的轮椅也拿来了，中年妇女推着双腿截肢的男人在温暖的阳光下，轻松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甜丝丝的，这是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