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贵人
小时候常听大人说:“贵人多忘事。”
而说这话的,大都在遇到某人尤其是熟人,忘了某件本不该忘记的事情时。无疑,说这话的味道,就起着消除尴尬局面,或开开玩笑的作用。
现在回想起来,倘若认真分析,这句“贵人多忘事”是很经不得推敲的。正确的纠正是:“贵人多忘私事”,或者:“贵人多做助人的事。”若不然,忘的都是公事,记的都是私事,干的都是坑人的事,那能算什么贵人呢?倘若算“贵”的话,也只能说记住的东西,对自己而言,以价相论,是较贵重的吧?
贵人不一定出自贵族,位卑者有时也能成为位尊者的贵人。看过《红楼梦》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刘姥姥后来竟成为特别贪婪毒辣,特别能耍两面派的王熙凤的贵人。贾府被抄后,凤姐的女儿巧姐,被前来探视的刘姥姥,偷偷地领到自己乡下的家中,不然,巧姐非被贾芸等人卖给匈奴不可。
这就是说,当我们要找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时,也绝不见得要到世俗所谓荣华富贵阶层去寻觅。许多贵人,都出奇的平凡,而平凡的我们,也随时可能成为别人的贵人。甚至当我们成为别人的贵人时,自己却还不知道呢!
有位农民遇见一刚提职提级的亲友,无意中说了这样一句话:“工作由‘虚’变‘实’了,关键是自己得把握住自己。”多年来,每想起这句话,这位年轻干部心里都热乎乎的。他想,连农民朋友都看出的理儿,自己怎能不注意,并真正体现在岗位工作之中,避免了犯错误。
“文革”中有一小学生,因将教室内的毛主席像碰掉落地。有人说其是故意的,便准备批斗。在浓厚的阶级斗争气氛下,当时有位老师公正地解释道,她不是故意,而是一不小心才造成的,于是,那位小学生躲过了一场灾难。躲过灾难的真象,那学生是事过多少年之后才知道的。
以上例子中老农的话,无意中启迪了那位年轻干部,使他避免了犯错误,那位农民何尝不是“贵人”呢?教师果敢的行为,公正的解释,使得那位学生免去了灾难落身,甚至会毁了一生,那老师何尝不是“贵人”呢?
又譬如我有位朋友,一日在某城市江北旅游,傍晚想乘船返回城内。不料,登船时,却被工作人员拦住,说是超员,必须乘下一艘。起初这位朋友大发雷霆,说是误事的话要他们赔偿损失。但后来他又跑到管理处道谢,说那个工作人员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原来,他没登上去的那艘轮船发生了水难,所剩无几。
由双方抵触,到成为对方的救命恩人,这当中有多么大的转变,岂是当事人预先所能知道的?
再拿自己的遭际来说吧。少年时,我经常头痛。一犯病,死的想法都有。一疼起来,脑袋直撞墙,实在受不了。
1970年到哈医大一院去看,说是近视眼;到哈医大二院去看,说是远视眼;到省中医学院去看,说是既不近视,也不远视,正好,只是斜视而已。时值“文革”期间,出现此类诊断,我想,也尚属正常的吧。
事实上,自己的斜视是先天性的,不用哪家医院看,已是人所共知的。回来时,医生给开了点安乃近、去痛片之类,因在家中已“百吃无用”,便扔到了一边。
当年夏日,有一天痛得实在受不了,爷爷便推着家里的推车子,到三里之外的三马架屯,将一位姓孔的老太太接来。孔老太太没学过医,看了我这情形后,真有点不敢下手。爷爷说,扎吧,若弄坏了,绝不怨你。于是,她拿起我家做针线活用的细针,在煤油灯上燎了燎(可能是消毒),便在我的嘴唇、鼻尖、脑血管等部位分别扎了起来。一边用右手扎,一边用左手往外挤血。
就这一次,仅仅就这一次,我的头痛病痊愈了。自那次起,至今没犯过一次。这才有了以后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从省城中专毕业后,经济条件略有好转,我第一个要去见的人,就是这位老太太。然而,当我去寻找时,她已回山东老家多年了。记得那次给我治病时,家里没什么可送的,正赶上夏季起大蒜,只给她拿了二百头蒜,以示谢意。目不识丁的孔老太太,你在哪里?你是我的求救命恩人,永世不忘的贵人。
每一个活着的人,请不要轻视任何人,也不要轻视自己,因为那平凡的人,可能是你的贵人,你也可能成为别人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