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死神那里走来
胡艳趁着弯缺的残月,偷偷的慌慌忙忙顺着山梁,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刚收割完的高粮地里。她不时地四处張望,走一阵用手摸一摸系在腰间的布兜,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仔细一看是一块坟碑,再往四处看,周围都是坟地,一座座坟墓横七竖八地座落在荒山野岭中,坟头上的毛草被风吹得哗哗着响。这地方我不是才走过的吗?怎么又转回来了呢!这难道真碰到鬼了,她一时毛骨悚然起来,心里打起了一阵寒颤。过了片刻,她立时镇静下来,心想,慌不得,要是慌了再走错了路,天亮前就走不出这村子,那就惨了。一个老经沙场的人,像这样的亊早已经过了多次,有什么可慌的。之前早也看好的路经,怎么会走错呢?她跨上坟头看了看四周的山势,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大踏步走去,她就很快消失在荒野中。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几丝红黄相间的残云在山顶那边漫不经心地飘着。一条窄小的山村公路弯弯曲曲地绕着山腰,一直伸向山外。一阵汽车的马达声划破了这山间的沉静,突然,一片高梁地里有一处发出“唰唰”的响声,高粱杆晃动起来,一个当地农妇打扮的年轻女人从地里穿出来横挡在路中,司机急刹车把头伸出车窗外骂道:“不要命了,找死啊!”“师傅,我家里有重病人,要急着到山外去买药,你行行好带我一程吧?”司机看了看站在路中眼泪婆娑的女人,一时泄了气说:“上车吧。”
汽车开出山村公路上了国道,胡艳下了车又转乘到城里的客车。坐在车上,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安定下来。她又摸摸紧紧扎在腰间的布兜,内心里又再次激动起来。“五万,整整五万啊!只需几天的功夫,好吃好喝后拿着钱走人。一个四十老几的枯巴,穷光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认识几天,还沒拜堂就要忙着和我上床,色迷心窍,人财两空吧!”胡艳得意地笑着说道。
胡艳为自己的胆大心细,超群的智慧自豪起来,她庆幸自已有一副好身材,有一张溧亮的脸蛋,凭着这模样,她已成功智取了很多个男人的钱财。虽然婚姻骗子这几个字实在与她的长相不相称,但这正是她发财致富的法宝,她的那些伙伴们,曾经装扮过她的父母、姨妈、表舅,哪一个不是靠着她财源滚滚吃香喝辣。想那一个个受骗上当的男人,想那一笔笔钱财涌进兜里,她为以后的幸福构起了美好的蓝图。胡艳想,再干几票像样的,聚多了钱财,找一个好老公,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好好做个贤妻良母。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还穿在身上才偷来的这一套农妇的装束,得意地笑了起来。
胡艳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着大包的东西,刚出大门走不远,后面追上来一个中年胖女人大声叫着她的名字。胡艳一看是过去的一个老榙挡,老伙伴相见分外热情,几句问候后,胖女人问:“最近怎么样,发大财了吧?”胡艳说:“发什么财,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你黄姨到是珠光宝气腰缠万贯,越来越发福了!”“妹子,不打紧,要钱吗好办,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好主雇,听说是一个在外面做生意发了大财的,现在回到乡里,正在着手办企业,因长期在外创业,三十好几了还是单身一人,正想找个漂亮妹子为妻帮着一起打理企业,这是个好机会。”胡艳问道:“黄姨怎么认识这个人呢?”胖女人说:“我不认识,是一个多年的熟人说我路子多,托我介绍的,这真是天赐良机啊!”胡艳想了想说道:“我们合计合计看怎么做。”“有什么合计的,我还做你姑妈呀,你就是我的亲侄女,你的名字还叫黄英。至于分层吗,老办法,对方送你的礼物全归你,现金四六开,你四我六。”胖女人边说边用带着血丝的眼,注视着胡艳。她似乎看透了胡艳的心思。
胡艳好一阵子沒表态,她想起了以往的琐亊,那些曾经使她痛心疾首刻骨铭心的遭遇又在脑海回闪,那些糟男人压在她身上像禽兽般狂野的情景又历历在目。现在,她再也不是那时的小女孩了,她要拿到她应得的那一份。“不行,我六你四才合理,我的风险比你大得多,我可能会受到很大的伤害,而你却不会。我曾遭到那些男人的凌辱,可你沒有,你却拿着钱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胡艳越说越激动。胖女人強打笑脸说:“好了,好了!妹子,这些我都知道,谁让你长着一副好身材好脸蛋,我要像你这样让男人见了就心动,那我就和你换位。这样吧,咱们友谊一场,只要把亊情做好了,我拿四也行,咱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合作呢!”胖女人说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胡艳心里的怨气放了下来,想到很快又要进一大笔帐,她迫不及待地说:“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日一早,注意打扮漂亮点。”胖女人心里如一块石头落了地,放心了。临别时,她向胡艳挤了挤眉眼,这是她们行道上心灵的对白。
胖女人带着胡艳上了火车,然后又换乘汽车。一路有说有笑,这是一桩跨省的买卖,路途遥远,疲劳奔波。胖女人对胡艳一路的殷勤照料,像母亲待女儿一样,吃喝拉撒体贴入微。胖女人说:“听说那男人很有钱,又急于找对象,你这样漂亮,又乖巧文静,他一定很喜欢,我们得好好敲他一笔。这见面礼沒有三两万别开口,我们大老远来容易吗?亊情定下来,先把彩礼钱弄到手,说好了,彩礼钱不能少于十万八万,只要他相中人,我们就不松口。这些个臭男人,就猴急着结婚拜堂,咱就满足他,两碗酒给他灌下去,看他还能干什么,到时咱俩脚低下抹油溜了。”
火车到了一个县城,两人下车后又上了汽车,这是苏北的一个小县,城市发展的速度和规模都远不如其它省份,交通也显得不太方便,中巴车顺着山村公路,弯弯曲曲颠颠簸簸。胡艳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就象在雲里雾里一般,她感到头晕脑帐,心里一阵难过,她晕车了,很严重,好像吃下去的东西以及三肠六腑都吐出来了。胖女人说:“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下车后有人来接我们。”女人说完,脸上露出庆幸的面色。
好不容易汽车到了一个镇上停下了。这是一个小镇,人口稀稀疏疏,街道十分窄小,四周房屋矮小陈旧,路上坑坑凹凹到处泥水。下了车,一个山村打扮的妇人领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胖女人笑声朗朗,老远就打着招呼说:“大婶子,你们好等啊,这一路真难走。”胖女人拉着胡艳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的亲侄女,叫黄英。”说完,又对胡艳说:“侄女,这就是我多年的老熟人姓郑,你就叫她婶婶吧!”胡艳看了看这个郑婶,眼皮塌了两下,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胖女人又问:“大婶子,你说的那位先生沒来啊?”妇人打了一个顿语涩道:“哦,那位先生啊,他可是个大忙人,正张罗着一群人在量地基,打发我们几个来接你们呢。”说完,走到胡艳身旁说:“英子,咱们走,咱们家离这不远,两里地就到了。”说着,伸手将胡艳扶住。
一男人开来了一辆拖垃机,你说我笑地在车上谈笑着。乡村的马路只能行走一辆拖拉机,路窄坡陡弯急。具说是头天晚上才下的大雨,难怪一路的水塘泥坑,两个车轮子深深地陷进早被压成两条深沟的泥土里。车上的男人们走几歩又跳下来推一阵车,走几步又跳下来垫一垫石块。拖柆机在大山里转了又转,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过了多少条河,绕了多少个村寨,不知走了多少里路。
胡艳在车上昏昏沉沉,全身像散了架有气无力。心想,这趟差事不好干,这钱烫手啊!怎么会走到这鬼地方来呢?她用手偷偷地推了推胖女人,对着耳说:“这些路你都记住了吗,这东西南北你能分辨清楚吗?我这一路昏昏沉沉都糊涂了。胖女人笑笑说道:“你闭上眼好好休息吧!一切有我呢,咱别的本事沒有,就靠这过目不忘混饭吃,放心吧!跟着我保管你安然无恙。”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掌灯时分,拖拉机终于息火了。妇人说:“英子,到家了,下来吧。”一群人拥着胡艳来到一座砖混泥木板房前,这是一座前后两排两间的农宅,四面都围了土墙,中间一扇木门。进到屋里,妇人抬来一长条木凳放在胡艳面前,地上坑坑凹凹怎么也放不平,胡艳尴尬地说:“沒关系!我坐着不动就行了。”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屋里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个老式木柜,一张木桌,几条木凳,土灶台上锅里冒着热气煮着食物。污黑的墙壁四周正对门处墙上,两个香钵燃着香火供着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灶台一边墙上挂着两口乌黑的破铁锅。
胡艳想,那么有钱的人,怎么会引我们到这么寒酸的地方来呢?再说,这么大的一桩事,再忙也不至于连见面的时间也沒有啊!此时,胖女人对她说:“我和婶子去一趟村口把那人唤来,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胖女人走了,屋里站的站、坐的坐拥着人。过了一阵子,妇人回来了,大家嚷着要开饭,妇人从灶台上抬来两口乌黑的土砂锅,一口锅里装着水煮白菜,一口锅里装着回锅肉,大伙毫不客气地自个拿起碗在另一囗锅里盛饭,狼呑虎咽吃了起来。妇人端着一碗饭,上面铺着大白菜回锅肉送到胡艳手里说:“英子,吃饭,咱们地方穷,将就点,慢慢就习惯了。”胡艳心里怀疑起来,一股凉气直冲头顶。她惊诧地问道:“我姑妈呢,她怎么没来,还有那个男人呢?”话还沒问完,屋里的男人女人们都放声地笑了起来。妇人说:“英子,你姑妈已经回去了,正好今晚有一辆拖拉机要赶着出山,来不及与你打招呼走了。你说的那个男人就在这里。”说完,妇人在屋的墙角拉出一个楞头楞脑的粗大男人站在胡艳面前又说:“就是这个男人,我的儿子,叫楞头,以后他就是你的男人了,你们要好好过日子,赶快给我养个孙子出来,我老韩家已是三代单传,就指望着你了。”
屋里的男人女人们笑得摇头晃脑,有人大声叫道:“快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明年的今天我们还来吃满月酒。”
胡艳一下滚翻在地上,冷汗从头顶凉到脚下。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内心里隌隌地告诉自已不要慌要镇静,要想法解脱。
妇人把胡艳扶坐在板凳上,胡艳微微睁开眼,楞头男人就呆呆地立在面前。这是一个高大粗壮的农村汉子,看来力气很大,不善言语。胡艳静下心来,她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男人来,蓬头垢面,宽大的嘴,一对松散粗长的浓眉下一双小眼傻傻地盯着她。灰色的破旧西装不合实体地套在身上,黑色的裤子上东一块西一点地沾着黄泥,一支裤脚卷在膝盖处,一支裤脚系在小腿间,一双旧解放鞋沾满了黄泥。
胡艳的一双眼真不敢再看下去了。她紧闭双眼,把泪水一股一股地吞进肚里。妇人还端着碗墔她吃饭。
屋里的人们还在笑着议论着:“多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啊,你看她那脸蛋多俊秀,那腰身多抽条,还是楞头有福气啊,打了多年的光棍如今出头了。”
妇人一边劝着胡艳吃饭,想开点,一边夸她儿子,妇人说:“我这儿子啊,从小就很听话,又勤快,力气又大,本份老实,很顾家。你来了,不会让你下地干重活,不会让你累着苦着。”
胡艳只想着如何脱身,妇人都说了些什么完全沒在意,她心里七上八下,又是焦急又是恨愤,想不到我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在这个行业摔打屡屡得手,如今却走了黑路掉进这深坑里。不行,我得想尽办法逃出去。我多年的积蓄还存在银行里,不能就这样荒废了。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对着妇人说:“你们给了那胖女人多少钱?”妇人呑呑吐吐地说:“别提了,那女人心太大又很黑,三万元啊,一分都不能少!你看我这家底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都是给四乡八邻的乡亲们借的啊。几月前,她带了一个女人来,就在我们村西口的吴家做了二媳妇,那女人白白胖胖,如今已挺着肚子了,多好的媳妇才花了一万八千元。可你,她确狮子大开口,说你与那女人不一样,我真不知道有什么不同,我看啊,能生娃就行。”
妇人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生气。“这样吧!你们派人跟我回去,我给你们六万,来回的费用我都管了。”“怎么,你想走啊!英子,别走了,我们也不想你那六万元,就好好在这里,我们会对你好的。”妇人好像看出了胡艳的心思,她不加思索一口就否绝了。“我不叫英子,我叫胡艳,那胖女人也不姓黄,也不是我的什么姑妈。”胡艳想把事情摆开来说,让对方知道其中一些关系。“知道了,早知道你叫胡艳。其实,你叫什么都无所谓,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媳妇,无所谓姓什么叫什么。至于那个女人,我们就更不管了,她每次带着女人来都会有一个新名字,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我们这里啊,姑娘长大了都往外面嫁,就沒女人自愿嫁到这里来,你说大伙不靠这些人靠谁。告诉你吧,几十年前我也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认命吧,咱们女人命就这样,只要有饭吃,嫁谁不一样!”
妇人的话,胡艳一句也听不进,她沉思着,想着各种各样的逃脱方法。
夜深了,屋里的人也散去了。妇人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要来很多的人为你们办喜事呢。”胡艳说:“我死也不嫁,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妇人恶狠狠地说道:“这事由不得你,我们花了几万元,不嫁也得嫁,这村里哪家娶媳妇是由着媳妇的,不就是哭一阵闹一阵,最后还不是该吃饭还吃饭,该生娃还生娃。”妇人说完,手指了指那木板床又说:”今晚就将就睡那里吧,为你们准备的新房在后面。”妇人关好门窗进里间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