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于智仁，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山人。我的家乡青山绿水，百树丛生。每到春季来临时，漫山遍野的野花争奇斗艳煞是好看。大山的山腰有好多的清泉，人们称之为活山。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听爷爷说这里可是个风水宝地。明朝大将戚继光到过这里，乾隆爷在这里提过诗句。大山的下面有一条大河围绕，清澈见底。或许是半山腰有许多泉眼的缘故吧，积少成多便有了这条大河。大河没有名字，却一直这么的流着。从古至今，没有间断的延伸着。
　　 大山上古树参天，奇花异草无数。山脚下的人们男耕女织，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是乐在其中。
　　 那年我十八岁，我扛着枪（自制弓弩）到处去打兔子。背着个布袋，漫山遍野的跑来跑去的四处追赶。那次，也是最后一次。
　　 像往常一样，我发现了一只兔子。瘦头小耳朵，在山坡的后面一跳三蹦着。看样子有三四斤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全神贯注，紧赶慢赶的靠了上去。拉弓，搭簧早已习惯而熟练，剑拔弩张。“嗖”的一声风过，紧跟着听到土沟那一面的土路边上哇哇乱叫。
　　 中了，中了我心里想到。兴奋中的我三脚变两脚的跑到土路上，来不及顾忌满身的苍耳种子与荆棘刺儿，打眼四处寻找。咦，去哪里了？明明在这里叫的，怎么半刻时间就不见了？
　　 正寻思间，似乎我觉察到些什么，本能的往土路中间瞄了一眼。呵，吓了一跳。土路中间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的门开着，门前有一个身军装的中年男子，他的手里正拎着那只可怜的兔子。血，滴答滴答的滴着。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身边跟随着两个同样服装的人物。似乎是在观赏一只穿着衣服的刺猬般好奇，两只眼睛就这么直直的望着我。三个人就那么笔直的站着，眼睛里都闪烁着黑幽幽的光芒。与中年男人对视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触电了一般。那种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每一件衣服，让人顿时觉得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那里，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张着嘴巴慌忙侧了侧头，不敢直视。此时的心不知为什么，像是钻进了两只小鹿般，怦怦直跳。中年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这兔子是你射得？好俊的功夫嘛！你是哪个村的？这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堵住了，只觉得大脑晕晕乎乎的。同时感觉两腿有规律的抖动着，似乎我的身体已不受自己支配了。眼睛里只是看到那中年男子的嘴，有节奏的在那里一张一合的。像是两扇自己会动的门，敞开了，然后又自动合了起来。。。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忘记了，说了些什么我也忘记了。具体怎么走到家的，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做了一场梦，但躺在院子里的兔子证明这不是梦。兔子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余温，它硬邦邦的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露着上唇那一对长长的牙齿。似乎是它觉得它自己死不瞑目吧，断气了还那么睁着它那双愤怒的眼睛。它的面容狞狰而恐怖，躺着的地方有些血迹。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跑到大门的边缘上看了半天。确定没有人来之后，像个贼似的跑到了屋里炕上，盖起被子蒙起了头。。。
　　 已是初春光景，榆树枝子上的榆钱儿伸过了矮矮的土墙。满树的蜜蜂，嗡嗡嗡的叫嚷着。抢食着榆钱上那点甜味儿，争先恐后。母亲端了一簸萁的玉米面儿，在矮墙外面和邻居二嫂叽叽喳喳的聊着。清晨，我趴在土炕上发呆。还在想昨天的事儿，可是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了。那个中年军人到底是干啥的？他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好像对他很尊敬的样子。为什么会来大山，谁也不知道。大山可是与世隔绝，很少有人光临的。我山野小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想必没做犯法的事吧？那，怎么觉得那个中年人笑得那么诡异呢？正在思索间，猛然纸窗外面有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智仁快起床了，你再不起床，你二嫂可是要掀你被窝了。”话音刚落，忽地一阵风儿跑了进来。也没看清楚是谁，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胸前。那人道：“ 谁呀这是，怎么感觉滑溜溜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四面嬉闹。
　　 送走了二嫂，我起了床简单的洗漱。就是简单的洗了把脸，然后就吃饭。今天母亲熬的玉米粥，意外的竟然能吃上一顿白面。其实，是白面与榆钱的混合品。兔子也顺理成章的被割据了身体，端在了餐桌上面。
　　 转眼之间，秋高气爽。
　　 人们在田野间用汗水挥动着镰刀，一段一段的庄稼倒了下去。于是，人们黑幽幽的脸上开始笑了。今年大丰收，农家日子好过了许多。
　　 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爬出被窝。看了一眼墙上的自制弓弩，心里多少又感觉有些痒痒。可是刚刚临近秋末，还不能出去打猎。还要干农活，不是提倡农业大生产嘛。唉，只能再忍忍吧！
　　 “智仁赶快吃饭，一会儿民兵连长大顺子找你有事情。”母亲，咬了一口大葱道。我：“啥事呀，不会是请我去抓兔兔吧？又不是冬天，抓了野兔也不好吃。只有冬天的兔子肥些，也没有土腥气。”母亲道：“快点吃，大人说句话吧，你就没有正了八经的听过，净在那里顶嘴儿。再不快吃，小心你顺子叔堵你门子。”我，嗯，嗯的应答着。
　　 顺子叔的家在村东头，门口朝南，门的一边一棵老槐树（国槐）。沙土铸就的矮墙上长了几棵茅草，他此时正在院子里的磨盘边，跟几个人在那里聊天。
　　 冷不丁的只见顺子叔站了起来：“智仁呐，别在门口那里东张西望了。你顺子叔和这几位老同志都等你很长一段时间了。大家都很忙，你说你一个娃，你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等你像话吗？”快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十九师的参谋长刘大彪，是负责今年征兵的。你也不用检查了，恭喜你大侄子，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顺子叔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政府，顺子叔，我娘说了，我是先天腿瘸，我是个跛子。个子长得又不高，可能让政府失望了。”我一边一跛一踮的转着圈儿，一边口里嚷嚷着。
　　 哈哈哈哈，一阵熟悉的长笑，伴着一个人影从屋里走出：“不错，不错，我要的就是你吆。不管你是瘸子也好，跛子也罢我要定你了。哈哈哈，一个中年男子走到我的跟前。你还认识我吗？”我抬起了头，自顾自的诧异道：“我的妈呀，你咋出来呢？怎么会是你呀。”我迅速转过身，恨不得自己变成一阵风，一朵云。中年男子拎起我的脖领：“小子，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想跑？本师长看上的还没一个跑掉的呢。”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道：“这下完了，冤家索命来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转眼已是当兵三年整。三年的摸爬滚打，我不负众望已是排长。头一年全军大比武，荣立三等功一次。这不要回家了，带着勋章美滋滋的。
　　 村支书，顺子叔和乡亲们早早的在村口等着我了。我骑了一匹枣红马，远远的就看见母亲站在那里。还有二嫂，二嫂几年不见胖了许多。二嫂身边多了两个小男孩，穿着同样的衣服像是孪生兄弟。顺子叔有些老了，头发花白了许多。
　　 跟大伙一阵寒暄之后，大家逐渐的散去。二嫂拉着我的手道：“智仁，几年不见长出息了呵。啧啧啧，你看你看都脸红了。”我：“二嫂，敬礼。”我做了个敬礼的姿势，然后说：“二嫂，智仁我光荣地回来了。你看，这是勋章。”母亲接过话头：“这孩子，一点都没变样还是那么调皮。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赶快进屋跟大家说说你在部队的事吧。”母亲，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招呼着邻居。看得出来，母亲今天特别的高兴。
　　 屋里，坐满了大人小孩。我在炕头这头用手和脚比划着，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大伙儿，一阵一阵的忍不住哄笑与鼓掌。
　　 不经意间，看到母亲在炕头那边灶边忙碌的身影。母亲的身形略显消瘦，两鬓的头发白了许多。背有点微驼，但是干活的脚步依然那么麻利。有时候我眼睛的余光，也会看到母亲抬抬她那忙碌的眼神，母亲正忙着做午饭。
　　 二嫂故意用手捅了捅她身边的两个男孩对着我说：“快，让你智仁叔讲讲他在部队里有趣的事儿，等咱长大了也去当兵。要做男子汉，要做有用的国家栋梁。”然后，对我甩了一个鬼脸。紧接着，就是一阵大笑。
　　 嗯哼，嗯哼。乡亲们和孩子们屏住了呼吸。睁着俩眼瞪着我看，像是在看一场电影。而我，就是那主角。我下意识的，嘴角自豪的翘了一下。我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道：“那，第一年吧咱就不说了呵。当兵第二年我已经是班长了。管这几个人，下半年的时候吧，来了一个指导员。”一边的发小三楞子：“那，第一年你全军大比武的事怎么不说呢？是不是，你这个勋章是在哪里偷的？”我：“去去去，第一年的事情不说了。少儿不宜，再把人家小孩子吓出啥病来你负责？那比武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话说，我说到哪里了？哦，是当兵第二年吧，来了个指导员。那个指导员刚到的时候，大家都不服他。因为指导员是个大舌头，嘻嘻。大家吧，私底下议论纷纷。尤其是我们几个班长，都不服。可是，人家是上级派来的。不服从指挥，就是不服从命令。老是听个大舌头讲话，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咋办呢？这一天晚上，有个班长是威海人，长得大胳膊长腿的。私底下大家管他叫，再世黑旋风。这个黑旋风，力大无比。在团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力士，他一个人就吃五个人的饭。黑旋风，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指导员的底细。这个指导员，当过三年步兵，三年炮兵，三年投弹能手。今年才分到我部，来当指导员的。”嘿嘿，我怪异的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大家商议结果是，练投弹课程时由黑旋风挑战指导员。目的是让指导员下不来台，新指导员骨骼那么清奇，看他受不受得了。”
　　 场地选择在郊外，这天各班的班长是联名向团部做的申请。我们大大咧咧的来到郊外，选好的空地就在眼前。黑旋风：“指导员，今天您教我们几招吧？”指导员：“教，教，教什么？”黑旋风：“就，就，就投弹吧？”接着大伙儿，一阵哄笑。
　　 指导员于是让我，每一米画个圈，每一米半在画个圈。然后，倒退八十步。把手雷弹，放在最前端的圈里。我心里想，切！我多跑几步，多画半米，看你怎么办。打定主意，趁指导员不注意，慌忙乱画一通。等画完了，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了，指导员大人嘻嘻。”指导员：“谁，谁，谁先来？”黑旋风：“那，您是指导员，当当，当然。。。”话音还没落，只看见指导员胳膊一晃。顺势就听见远处，咣当一声脆响。手雷不偏不歪正好被打歪在那里。众人愣愣的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不可思议了，竟然随手一抛。人家连瞄都没瞄一下，结果出乎意料。
　　 不行，再比。扔远，可是黑旋风的强项。结果，大家唏嘘的惊叹：“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咱们真比不了人家，咱们不应该瞧不起人。后来，被团支部罚每天在那块空地上，跑啊跑。指导员的任务是喊口号：“一，一，一二，三，三，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