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船
东临碣石
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
山岛竦峙
……
一千多年前的枭雄曹操只是站在碣石之上,以观沧海,可我却曾经在汕头——漳州的外海,随挖贝(贝壳用来制作石灰)木船航行了五天五夜,目睹了它的怒吼!感受了它的神秘!体会到了它的无常!
那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天色阴沉,堂弟景德邀我去走船(随挖贝船去外海挖贝壳),在挖贝船上搬运贝壳的日子里,我就萌生过去大海里看看是如何挖贝壳的,今天机会来了,我肯定不会错过,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二点半,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木船载着船长,二个船员以及我和堂弟便缓缓地离开了汕头海港。慢慢地,岸边的高楼大厦渐渐模糊起来,成了一排排紧挨着的砖头。一个小时后,海岸便逐渐地消失了,海底深处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海水,使得海水前赴后继地涌动着!翻滚着!海水也逐渐深暗起来了。原本硕大的集装箱船在海天相连处成了一个个火柴盒,时不时地有几只海鸥贴着海面向远处掠去。对于一个在陆地上生活惯了的我,眼前的物像,顿时把我的心掏空了。莫名的孤独和无边的恐惧一拨又一拨地侵袭着我刚才兴奋的大脑,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船沉了可咋办啊?随着船向大海的深入,恐惧感愈加浓烈,后来我干脆从船面上退缩到舱里,恐惧才慢慢地退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海面上除偶尔会有过往的船只发出来点点灯光,大多时间便是黑漆漆的,恐惧和孤独便又在我心里恣意疯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伙食看上去蛮丰盛,青菜、海鲜、肉……可我却吃不下,闻到海鲜的腥味我就想呕吐,再则没有我家乡菜的辣味。船长他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说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广东话,我草草地吃了一些饭菜,便知趣地离开了。躺上了舱底暗室里一张仅容一人直躺的床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婆和孩子,心里还是一直害怕船若沉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若死了他们该如何过呢?……
床如摇篮一样不停地摆动,让我很不习惯,再加上木船轰鸣的马达声,那夜我不知何时入睡的。
第二天,虽然没出太阳,但天色比昨天明亮了好多。或许是我已在船上呆了十多个小时,也或许是海面平静了些的缘故吧,我不再感到那么恐惧了!一整天我几乎都在船面上,听堂弟讲他走船的经历,或面朝大海嚎上几句喜欢的歌曲……
第三天,天刚放亮,船长便把我们一个个喊了起,说已到了作业海区,要准备开工了。
我擦了擦惺忪的眼睛,沉沉的乌云压着海面,海况比前两天糟糕了很多!眼前的海面似翻了脸,只见海在呼啸,风在怒吼,不时掀起一排排四五尺的海浪,冲向船体,它被船体摔得粉碎,碎片飞沫四周飞溅。但它们前赴后继,摔破了又来,来了又摔破了……船头在它们的撞击挤压下,跃起几尺高,转眼间又随着它们的退去而跌落,间或还有一些海浪居然横冲直撞直跃上甲板。眼前的景像,对我来说不是壮观,而是无法言语的畏惧!
怕是没用了,老板请你跟船可不只是来吃饭的。挖贝开始了,我的工作是坐在船头船弦高约二米用十多根铁链吊着的座椅上,掌控挖贝头的升降。挖贝头似挖土的抓机,先升起一定的高度,再移到弦外,张开抓口迅速沉入海底,再合拢升起移到船舱,一大筐夹杂着海水和烂泥的海贝便“哗哗”地倒入了舱里。
虽然我穿了雨衣雨裤,可周身不时会响起“啪啪”的海水扑打声,船头又不停地跃起落下,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含意了!
船舱在我们不间断工作了六七个小时之后,终于满了!我舒了口气,总算可以去吃饭了,可以离开随时会要了我命的座椅了!
吃过中饭,我们的木船便开始返航了,由于劳累和惊魂,除了吃饭,我再也没有好奇心跑到甲板上看海了……
第五天的黄昏,我们满载而归,踏上大地的那一刻,我原本虚空的心瞬间倍感踏实!看着一栋栋粉刷了石灰干净漂亮的房子,我不知道住在房子里的人是否知道这石灰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