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二指禅
干舅没走多久,队里又来了个种西瓜的。这人姓张,河南人。打扮的象个响马。咧嘴一笑,一颗金牙露出,晃瞎人的眼睛。
这时,已到年关时节,还有六七天就要过年了。父亲关切地问,就在这儿过年?
老张笑着说,多谢啦,俺还有老乡在这儿,就在原种场。
父亲听了,也就不再挽留。
原种场离我家也不远,就一二十里路。那里有一塆子河南人,都是修丹江口水库时移民过来的。
开春,眼看就要下种了,老张却还没得影子,塆子里就有人担心了。说这老张该不是个拆白鬼吧?这一搞就要抛一年荒了。又有人反驳道,操那心,心操多了要屙夜巴巴的。别个干部都不急,你个枯老百姓急个鬼呀?
那人听了,呵呵一笑,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了。
其实,外人又哪知道,父亲这多日子都急疯了。托人带口信也已多回了,却连半点回音都没得。
正当队干部们商量着改种它物时,老张又冒出来了。身上还背着行李。老张见了,赶忙放下行李,打躬作揖赔不是。
队干部们见了,接过老张递过来的烟,也不说话,都拿眼睛看着父亲。
父亲接过烟,板着脸,问,还来得及?
老张赶紧赔笑脸,连声说,来得及,来得及。
父亲这才长出口气,又吩咐副队长,明天安排人耕田,这几天你就专门搞这。说完,转身走了。
副队长连声答应,好好好,也跟着走了。
其他队干部见正副队长都走了,也相跟着走了。
老张见了,长出口气,又背起行李,去了瓜田的棚子。
看着这棚子,不由人生出诸多感慨:堂前紫燕依旧,只把主人换。
老张从此也就忙碌起来了。
等到种籽下地,田垄搞好,老张又不见踪影了。
这也只是白天,晚上,老张还是在棚子里睡觉。好在这一切都还只在萌芽之中,老张闪身,也受不了多大的影响,父亲即便知道了,也没去说个么家。毕竟不是本队人,老说,不好。再加,都已讲好,年底收成,按三七分帐。队里七成,老张三成。去年,干舅也是这样搞的。干舅的辛劳也没白费,干舅净落五百,乐呵呵回家去了。今年,就看老张能不能也得这多了。
这一晃,日子也就过过去了。那西瓜苗都已两片两叶了,这就到了要移栽的时节了。
父亲见了,也不要老张去家里说,自是安排队里姑娘婆婆们来帮忙了。还有那身子单薄,力怯些的男将也一并安排来了。这些男将们来,自是挑肩磨担了。
老张见了,自是欢喜,忙前忙后,指挥人栽。栽到一半,又安排一部分人去挑水。也是人多力量大,几天的功夫,二十亩的西瓜苗子就栽完了,以后的管理就归老张了。
父亲放心不下,总要隔三岔五跑去看下,担心老张一时高兴,撂下担子隐身不见了。倘真要那样,父亲又要冤枉背个包袱了。父亲现在都有些后悔了,留下干舅,该要省去多少心啦。
老张见父亲跑的这勤,他也只笑笑,又低头做自己的去了。老张心里也明白,这也怪自己,开张就没落下好印象。别个不相信,也是理所当然。
父亲见老张卖力,人都晒黑了,也瘦了,父亲也不言语,也只冲老张笑笑,背着双手,哼着老戏,走了。
等到瓜藤有米多长了,父亲发现,老张又不见了,一连多日。没得办法,父亲只得安排人照看,打理了。
说打理,也是个笑话,照看才是对的。
父亲见到副队长,黑着脸问,你在哪里淘来的个宝贝啊?
副队长嘿嘿笑着,也不好辩驳。
父亲瞪了副队长一眼,吼道,找去嘚。你去问他,想搞,老实搞;不搞,滚蛋。我这二十亩的收成啦,就这打水漂?
副队长“哎”了声,转身拔腿跑了。
三天后,副队长才象押解犯人样押回了老张。再看老张,一脸的倦容,眼里都充了血丝,哈欠都打破口了。
父亲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滚!
老张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背上行李,走了。
副队长指着老张,看着父亲,说,这?又一指瓜田,这?
父亲却笑着安慰道,放心,不出一天,自会有人找来。说完,哼着老戏,走了。
副队长望着父亲的背影,满腹的狐疑。
第二天午后,父亲邀约队干部们去了瓜田,坐在棚子里,东扯西拉,消磨时光。
干部们见了,忍不住纷纷询问,父亲也不解释,只是笑说,再等下,再等下。
干部们也不便多说,只有耐心等待。
功夫不大,棚子外面传来嘈吼声,父亲听了,跳下床来,喜道,迎客去。说着,就朝门外去。
干部们也只得相跟着。
来到屋外,举头一望,见从外面拥进七八个壮汉,后面还跟着一老者。老者一路走,一路点头,还弯腰察看,全然不管前面几人的吵嚷。
走到近前,老张一指父亲,大叫,就是他。
壮汉们听了,立马上前,把父亲围在当中,纷纷指责,说父亲不该不讲信用,要父亲赔偿。说完,又都瞪着眼睛,手中的棒子挥舞得“唔唔”作响,大有一言不和,就要开打的架势。
干部们见了,脸都骇绿了,哪还敢吭声?
父亲却神色淡然,视面前一帮壮汉于无物,只把那眼睛看着那还在蹲看的老者。
壮汉们见了,也不叫嚷了,都扭头去看老者。
老者见一时安静了,老者这才抬起头,看了过来,当看到父亲时,老者顿时弹跳起来,伸手指着父亲,颤声道,你,你,你……?
父亲拨开人众,笑着说,是我。是我。是我。你那二指禅还在练吗?
这二指禅,也就是一种功夫。只是比那一指禅功,就差远了。
老者哈哈大笑,朗声答道,练。练。练。祖师爷传下的玩意儿可不敢丢啊!说着,摆开架势。
父亲笑着说,看来,又长进了。
这时,副队长跑过来,问,那个?
父亲肯定地答道,嗯。
副队长扑嗵一声,跪下了,高叫,师傅。
老者一看,几步抢过来,一把拉起副队长,颤声问,你们,你们么都在这里?
父亲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走,家去,幺爷他们也都在。
老者听了,哈哈一笑,说,莫忙。一指人众中的老张,他这事?
父亲笑着说,我不赶他走,哪能引来你。
老者哦了声,又问,那这?你么知道?
父亲说,我也不敢啦,毕竟人海茫茫,哪有这巧?只是有回他提到了你的名字,我又试了一下他的手臂,才敢断定。才敢这做。
老者还是疑惑,问,说你反悔,故意赶他走。
父亲苦笑一下,这才说出了原委。
老者听了,牙根锉的山响,说,唉,让你见笑了,出了这个逆子。我来,我来替他恕罪。
父亲笑着说,言重了,言重了。走,我们回去,再慢慢聊。至于这瓜,还是老张去搞。
老者长叹一声,答,唉,你们汪姓,还是这么宽厚啊!说完,拥着父亲走了。
老张见了,自在那里发呆。
父亲拥着老者,有说有笑地往家走,话语中,总也离不开那二指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