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卅什川看梨花
梨花我见得多了,但兰卅什川的梨花到底有何特别,被称为“世界第一古梨园”?近些年游山玩水、读书品物的经验告诉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育一方物是至理名言。我相信什川的梨花与别处不同。
2017年清明节,我们一行五人赴兰卅开会,会期结束后相约去被誉为“世界第一古梨园”。 感受“黄河故里、生态古镇、梨韵水乡、绿色家园”的美。时值清明,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上路的心情格外的好。我们一行的老杨特约了在兰州上班的王医生,王医生曾在当地下过乡,多年来,王医生多年来见多识广,是我们游什川、赏梨花的最佳向导。
在车上,王医生告许我,什川古镇位于兰州市区东北约20公里的黄河之滨,地处黄河峡谷盆地,沿河东行21公里可达白银,是黄河文化的发祥地之一,面积405平方公里。自秦将蒙恬“西北斥匈奴”之时,什川河口即为匈奴人西逃的一个渡口,汉将霍去病“鏖战皋兰”后,又在什川修筑长城烽燧,至宋方置什字川堡,明弘治八年(1495年)重修什字川堡而后得名什川。自此,堡中之人,内置梨园,外依屏障,悠然篱下,远望南山,似黄河生生不息,源源流长。而今,当年的什字川堡已演变成了有“塞上江南”之称、“世外梨园”美誉的陇上名镇——什川镇。
出兰州城不久,便进入东北山区,沿途山色青灰,草木稀疏,连泥土都有点焦枯的感觉。山脚谷地,雨水冲刷过的河道,泛着厚厚的白碱,没有一丝湿意。我想像不出,在这样的土地上,梨花怎样开放,梨树怎样结果,梨子会是什么滋味!
山路并不长,20分钟左右便到黄河边上。在这里,黄河自东向西再向北,绕了两道弯,形成一个大S形,什川被分割成东西两个部分。四面石山耸峙,环绕合围,形成一块405平方公里的小盆地。盆地东半部是万亩梨园,西半部是生态农业园。河水清澈,水流平缓,河上的数座大桥,包括声名远播的“中国农民第一桥”,将东西两岸连成一体。山水相映,土地肥沃,从那些掩映在梨树林中的房舍、村落可以知道百姓的富庶。梨花初放,柳枝泛翠,“世界第一古梨园”的大幅题字赫然在目,称这里为“塞上江南”、“世外梨园”看来名副其实。
一过桥,便是万亩梨园的最南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平展展、齐刷刷、排列有序的参天古梨树。老干如铁,新枝飞虹,高大威严,生机勃发,俨然国庆大典中的士兵方阵,让人顿生敬畏。我见过不少梨园,但没有见过、想像过会有这样的梨园。我的吃惊不全因为它的幅员广大,更重要的是古梨树的健壮、奇特、风神超迈。读过许多咏梨花的诗,却没有读到咏梨树的诗,大概是外地诗人不知有什川,什川诗人又习以为常的缘故吧!
王医生显然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一进入梨园,他们便觅茶座,摆龙门。我也参与他们的闲聊,但内心里很想尽快知道这里的一切。王医生体谅我,详细介绍了什川的概况,梨园的历史,梨树的现状,果梨的品种及特色。茶座周围的梨树,已经让我激动不已,听说还有三百年、五百年还在结果的梨树,更让我坐立不安。王匡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便让领着我们到处转转。
在众花之中,梨花形小,色素,也无诱人的香味,属凡俗一辈。梨性温平,通气理肺,是人们经常食用的水果,但品不在名贵。所以,古今咏梨花的诗,远远少于牡丹、桃花,更少于梅兰。《诗经》中有无咏梨花的句子,已模糊不清。《皋兰之歌》中的咏梨花诗,始自唐人。“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唐·邱为),“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唐·白居易),似乎都是一般的描写。“艳净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唐·钱起),也不过褒白贬红罢了!宋人诗,如黄庭坚的“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也是红白对举,但“总向风尘尘莫染”已有较多褒赏之意。其他如“梨花先雪”(宋·王雯)、“梨花飞雪”(宋·贺铸)、“玉肌萧索粉香残”(宋·谢逸),似乎都是泛泛之语。赵元福的“玉作精神雪作肤”,颇觉传神。元人对梨花的称颂,要高于唐宋。如邱处机的“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又如刘秉忠的“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吴澄的“有白雪精神,春风颜貌,绝世英游”,写照传神,颇觉清佳。现当代人的梨花诗不少,但似乎并无进境。
梨花大都含苞待放,只有很少一部分,已经绽放。其实,将放未放的梨花才是最好看的。圆圆的,鼓鼓的,嫩嫩的,艳艳的,充满活力,极富爆发感,仿佛要将积蓄已久的香,孕育多时的艳“炸”在你的面前。又仿佛久别重逢的青春男女,满腔情思情语急需向对方倾诉。我是相信花木有魂灵、有情愫的。但是,梨花的情愫能被人类解读的,无非是清白,是寒素。我知道的,也只有先人告诉我的清白、寒素。
我徜徉在梨树下,凝望着枝头将放未放的梨花,想像着梨花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也想像着梨园的夏季、秋季和冬季。人常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实,花木也是年年不同,月月有别。我想,能够真正解读梨花的,应该是蜜蜂,是蝴蝶。它们与梨花才有真正的零距离接触,它们对百花有深入的比较鉴别,它们应该知道更多的奥秘。假若蜜蜂能吟咏,其诗一定比人类要深刻,要鲜活,要真挚。或许蜜蜂已经有过吟咏,只不过我们人类不能欣赏罢了!
眼前是万亩花蕾,明天或者后天,便是雪海香涛。小花造成的大气势,我是领教过的。前年冬天,我与朋友在勐仑热带植物园写生,在奇花异卉园的入口处,有一片三四层楼高的三角梅,红花密密集集,倾泻而下,我当时的感觉就是长天阵云,高山瀑布,晴空闪电,夏夜惊雷。梨花虽小,颜色虽素,但这里有数十年、数百年的梨树,这里是万亩梨花!我想像着,明天的梨园,应该是花海花涛,香海香涛!
我最钟情的还是那些年代久远,尚在结果的古梨树。新苗,盛年的树,虽然充满活力,但毕竟少了点神韵,缺了点内涵。什么树都一样,越是年久越是耐看、耐琢磨。因为古树的每一根枝干,每一道皱褶,都历经了太多的风霜雨雪,都被大自然雕琢成精美的工艺品,都饱含着无尽的意趣。古树的身姿最峻伟,古树的风神最动人,古树通神,古树即神。小时候,经常给祖宗烧香磕头,给山神土地烧香磕头,时至今日,我未在佛寺道观中烧过香、磕过头。可是,每当遇见千年古树,就像看到长者、哲人,我常常有下跪磕头的感觉。数百年,上千年,甚至几千年,不知有多少人、事、物已经灰飞烟灭,独独古树存活了下来,地震海啸、人祸瘟疫……古树都经历了,见识了。人不必说,就是人类所供奉的神,又能经历多少!
返回茶座的路上,王医生告诉我,梨园的树只能植、不能伐。伐一棵,都得经市长批准。这实在是很明智的决定!“天无私覆”,上苍给西部安排了许多名山大川,却也给西部安排了干旱荒漠;上苍让兰州的山上草木难生,却在什川安排了这么一块梨园;上苍让天下梨树只活几十年、上百年,却让什川的梨树活三百年、五百年。上苍的旨意,人类怎能违抗?尊重上苍,就得保护大自然;护佑梨园,便是护佑我们自己!
站在古梨园,不由我思诸万千:现在人们生活好了,趁着浪漫春日去什川梨园踏春赏花,徒步游园,享受什川春日大好美景 ,什川风光,四季如画。春暖花开时,梨白桃红,柳绿杨青,花香仙醉,景色迷人。夏日灼烤时,绿荫铺盖,遮阳蔽日,梨园湿润,气候宜人。金秋到来时,梨压枝头,硕果欲坠;深秋尚至,霜叶火红,层林尽染。严冬袭来时,古木参天,苍劲挺拔,霜雪攀枝,梨园素裹,满目银装。游人无论何时踏上这片神奇沃土,都能领略到梨园风光,萌生诗情画意,幻念人间仙境。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著名画家朱乃正先生曾多次来什川梨园写生,并创作了一幅幅精美画卷。如果倘有揽胜雅兴,或可登魁星高阁五福亭前,远观十里睡佛神采奕奕,鸟瞰梨树林间繁花点点,读取梨园农家袅袅炊烟,尽收“犬吠深巷、鸡鸣树颠”之田园逸趣,品评“高峡平湖、秋水静波”之人间神工。“中国农民第一桥”静卧河面,小峡库区大坝横亘眼前。曲径小道人影绰绰,垂钓池塘渔杆点点。荷锄之人挥汗岸边,羊皮筏子摆渡河间。如不尽兴,亦可乘船顺流而下,沿途鬼斧神工般的峭壁以及河面地造天设的胜景令人目不暇接,神驼踏浪、雄狮卧谷、猛虎啸天、寿龟望月、煮锅峡、神仙洞、情人吻别、天桥等美丽动人的传说,都是黄河文化在什川的精彩体现。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天然景观,一个个优美动人的民间传说,无一不令人叹为观止,无一不令人激情涌动。
站在古梨园,眺望黄河北去,不由我诗性大发:“小立河西望,绿云水一方。溯洄成往事,通达赖新梁。春暮花堆雪,秋深果溢香。陇原佳丽地,半在什川乡。”
我得再来什川,再赏梨花,再谒古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