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村庄里的小刺尤
一、老亥
要说到亥三儿,还得先说说到他爸,因为亥三儿的爸和赵二妈有瓜葛,而且是一辈子的瓜葛。
赵二妈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像影视剧里的狐狸精似的。老亥长得不丑,但也不漂亮,也就一般话吧,要是按女狐狸的眼光,原本也是看不上的。但赵二妈毕竟不是真狐狸,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何况那老亥还有钱。
老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款,只是手里有点儿活络钱罢了。那些钱的来路一大半清爽,一小半不干净,偷来的。
老亥一家人手脚都不干净,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但没人当面去说,只是背地里议论,偶尔气急了也站在大路上骂两句。
老亥家的人虽说爱偷,但盗亦有道,他们偷的对象也仅限于地里长的庄稼:成熟的玉米、花生、稻子、小麦什么的,反正什么都得偷点儿回去,像得了强迫症似的。要是正在偷的时候被村里人看到了,他们也会脸一红,低下头匆匆离开。可过不了三天,还得偷。
好么,集少成多,手里就有一些余钱了。好么,有钱了,男人就坐不住了,开始拈花惹草。
那时的农村还比较保守,男人们都守在家里,没有外出打工的,女人们也大多紧闭门户,恪守妇道。
赵二妈会被盯上其实也是意料中事,因为她男人长得难看,又穷,还一连串生了七个小子。而老亥家正相反,就亥三儿一个儿子,别的都是丫头。老亥的老婆就更难看了,烂红眼。那双眼睛我印象极深,像老母鸡拉屎时外翻的鸡屁眼一样,还滴滴拉拉地流些浑浊的眼泪,眼屎一年到头挂在眼角,也不知道擦一下。
赵二妈可是村里一枝花呀,插在赵二爷那堆牛粪上的确有点儿可惜。于是两人就搭上了,好了一辈子。后来还成了儿女亲家。只是,那对小儿女后来生了一个畸形儿,这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老盯着畸形儿的爸妈看,怎么看他们都像亲兄妹。
唉,也不知道赵二妈到底将这俩娃的爸弄清了没有。
当然,这些事都是我小时候听说的,具体有没有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但老亥晚上出去串门儿时,他那丑老伴老是跟屁虫似的跟着倒是真的。我后来跟家里姐妹交流过,她们也说,一看到那双烂红眼心里就犯恶心,讨厌死了。
二、亥三儿
跟他母亲一样,亥三儿当时就是个特别讨厌的人,村里的孩子都不喜欢他,尤其是女孩子,更当他是臭狗屎。
那时,他就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整天在村里或者田野里游荡。因为大家都不喜欢他,他要是敢往人家面前凑,说不定就能招来男孩们一顿老拳。大家知道他会偷东西,所以谁家也不让他进。他去田里时,也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要是逮到他偷东西了,失主家的大人自然不会打他,可人家的儿子就不会放过他了。男孩会叫上几个小伙伴,把他按倒在玉米地里,往死里打。因此,这亥三儿小时候为了偷一点儿不值钱的东西,挨了不少打,导致个儿一直长不高,成年之后,成了村子里最矮小的人。
亥三儿没有玩伴,就来欺负村里比他小的女孩。当然他也不呆,欺负女孩儿时,也挑人。家里有哥哥的女孩他不敢欺负,怕挨打,像我这样比他小,家里又没有哥哥的女孩儿,就成了他下手的不二人选。
说来也巧,村里实行分田到户时抓阄,我家的地块竟然多数跟他家的挨着。那时我小,也不能做什么农活,就拿着一根绑着白塑料布的长竹竿,抱着妹妹紫玉坐在地头看着稻秧池子,防止麻雀来吃掉我家刚落谷的水稻种子。
那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可能是大雾阻挡了麻雀的视线,所以麻雀并不多,我便悠闲地坐在凳子上给紫玉唱歌:那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在朦胧的记忆中、难忘那小小的摇车;它摇着童心、它摇着梦幻,摇来鸟语花香好春色;如今我走向新的生活,母爱啊、深埋在心窝、深埋在心窝,嗯、嗯……
我正唱着,“啪”地一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从空中忽然落到了我的头上;随即,我感到脖子里凉丝丝的,伸手一摸,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是癞蛤蟆!我最害怕的癞蛤蟆。我扔下竹竿,抱起紫玉就往家跑,边跑边哭。紫玉看到我哭了,也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声音响亮而又尖锐,还边哭边喊:“妈、妈,亥三儿欺负人……”跑到家,家里没人,都到地里忙农活去了。我怒气未消,又抱着紫玉去找老亥告状。
到老亥家时,我的怒气便消了一大半。也是,人家也没打你,不过就是一只死癞蛤蟆嘛,似乎用不着兴师动众的。于是,我决定不告状了,返回去继续我的稻种子保卫战。
再次回到田边时,雾已经退得差不多了,麻雀也明显多了起来。再看看秧池子里,亥三儿穿着灰色汗衫,正挥着我丢下的那根长竹竿追赶着麻雀,我远远地看着他在两块田埂间来回奔跑的身影,小小的,精瘦的,像灰色的精灵。
即使他做了好事,我也没打算原谅他,接过他手里的竹竿时,我恶狠狠地警告他:“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告诉你爸,叫他打死你。”可他却像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眼一翻,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后来,亥三儿还是老欺负我,要么拦在路上不让我过去,要么弄条死蛇往我身上扔,最过分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对着我掏出了他的小鸡鸡。虽然那时我才八岁,可也知道男女有别了呀。可他比我大三岁,怎么就不知道害羞呢?当然,这件事我没敢告诉任何人,因为说不出口。
后来也算是报应吧,亥三儿最后还是犯到了我手里。
三、凭空飞来好运气
亥三儿犯到我手里是在四年后。因为在家里带紫玉,所以我一直等到十岁才上学。那时没有育儿园,直接上的一年级。这样,到了二年级的时候,我就跟亥三儿成了同学。他怎么到十四岁才上二年级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时他留级了。
留级生,意味着他的学习成绩不好,而成绩不好的同学,就意味着他在学校里处于弱势地位,不管他的年龄有多大,长得有多高。而我那时候已经奠定了在班级里不可动摇的地位,我的语文成绩永远是第一名,任何人都无法超越,乡里举行的任何一项关于语文的比赛,我都能得奖。所以,语文老师就将我视为她的宠儿。
而让亥三儿的苦难生活在我手里得以延续的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同时又是班主任!还连任到三年级。
我对付亥三儿的手段其实并不怎么高明,但是特别解恨。那时我是小组长,管不了太多人,我也不想管人。但亥三儿是我的组员,属于我管。于是,背不上书挨打,默不上字儿挨打,自习课说话挨打,乱动也挨打。为了报仇,我准备了一根粗粗的柳条儿,浸了水,没头没脸地抽他,一想起他那黑乎乎的小鸡鸡,就疯了似地抽。他也不敢反抗,只抱着头趴在课桌上,任凭我抽打。抽完了,我还不解恨,又喊来其他平日里受过他欺负的女同学,叫她们打。那些女同学自然也恨他,也没少受亥三儿捉弄,也就都真心实意地打他。
就这样,亥三儿读到三年级的下半学期,只读了一个月就再也不来上学了,彻底沦为村里的偷儿。之后,又挨了十三年的拳脚相加,直到他三十岁那年才被抓了起来,吃了三年牢饭。
从牢里出来后,他老婆跑了,留下个丫头。不过,后来听说他改好了,家里给他买了一个贵州女人,还生了一双儿女。
我大概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亥三儿了,听说他现在在外面打工,女人在家带孩子,都挺好的。只是很遗憾的是,听说他前妻留下的女儿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不知道现在嫁人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