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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杨柳】一曲曲女子的挽歌 ————试论《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


作者:幸福群岛 童生,53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898发表时间:2017-04-05 22:35:28
摘要:  小说《白鹿原》塑造了许多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是旧中国妇女的典型,她们的性格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大部分人物的结局都是悲剧性的。她们的悲剧,既是个性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她们的悲剧谱写了一曲曲旧时代女子的挽歌。如果说这部小说对历史、文化和民族的反思是第一位的,那么对女人命运的反思与追问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个方面。

【杨柳】一曲曲女子的挽歌
   第二次感动来自她染上瘟疫以后。当瘟疫的幽灵在白鹿原上肆虐,频频夺走鲜活生命的时候,白嘉轩决定让家里人出外躲避。仙草和丈夫有一段对话——
  
   仙草跟丈夫走回空寂的四合院说:“我咋能撂下你走呢?我比你还贵重吗?”白嘉轩凄然心动:“那咱俩就一块抗着,看谁命大吧?”仙草轻轻摇摇头说,“要是这屋里非走一个人不可,只有走我好。”
  
   仙草的两句话表明了她认可了自己在家里的身份和地位,在危难时候,丈夫比自己重要,孩子比自己重要,如果要做出牺牲先走一步,那必定是自己。这不是她的无奈选择,而是她的自觉行为,她愿意为这个家牺牲自己的一切。我们在为仙草的付出和牺牲赞叹之时,也不免为之感到惋惜。作者不无深情地写道,把老小打发走的第二天,“瘟神那双看不见的利爪,抢先一步抓住了仙草的头发。”面对死神的召唤和撕扯,仙草没有慌乱,她只是冷静而不无凄然地说了一句:“没我了,这下没我了!”面对丈夫的慌乱,她仍然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要给丈夫做饭。她的沉稳,是“既来之则安之”,听从命运安排的坦然面对和淡然处之;也是为了稳住丈夫,不要乱了心神。她的冷静,让白嘉轩也不由得为之动容,拉住她的胳膊哭了。“仙草自进这个屋院以来,还没见过丈夫哭泣时会是什么样子,这是头一回,她大为感动。”善良的女人太容易满足了。在最后的日子里,她不要丈夫给她抓药,说只要一副二寸的薄板棺材就行了。她一边承受着瘟疫带来的痛苦,一边抓紧时间缝制自己的老衣,还变着花样为主仆二人做可口的饭菜。终于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里,在咬断线头的那一刻,她失明了,一头栽倒在炕下,还惦记着自己的义务,歉疚不堪地说,“谁给你跟老三做饭呀?”时刻不忘本分,直至死而后已,她把中国女性的妇道发挥到了极致。
   仙草唯一的遗憾是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躺在丈夫怀里,沉默许久,乞求地说出了自己唯一的请求,“你把马驹跟灵灵叫回来让我看一眼……”临死前才说出想念孩子的话。不管儿女如何不成器,他们都是母亲心头的肉!爸爸再是铁石心肠,妈妈都是一片柔肠啊!“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可叹的是,为了捍卫家族的规矩,为了维护家长的尊严,白嘉轩并没有叫回两个被他撵出家门的儿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仙草,这个家庭的伟大功臣,她这个简单而朴素的要求,也照样被白嘉轩暗地里无情地拒绝了。“我知道,我见不着那俩娃咧!”其实仙草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嘉轩不会真的找孩子回来的。她没有怪罪,默默接受,只是慈母念儿的那颗心无论如何无法平静,化作一滴清亮的泪水滚落下来……“想见的亲人一个也见不着,不想见的人可自个闯上门来咧!”在极其虚弱的弥留之际,仙草梦见了田小娥。“烂脏媳妇”是仙草对田小娥的评价,也是她认同封建传统对田小娥贴下的标签。劳苦一生无欲无求的仙草在凌晨时分咽了气。她的离去,也只是换来了丈夫的一阵落寞和婆婆后来的一声叹息。
   白鹿原上最好的一个劳动妇女就这样飘然而逝了。
   一辈子足不出户的仙草也许明白,在那样的家庭里,在那样的社会中,她只有恪守妇道,任劳任怨,才能善始善终,赢得生前身后的名分。她是平淡无奇的,也是相对完美的,在她的身上充分体现了中国劳动妇女的传统美德。相对来说,她的不觉醒和不反抗,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自知之明。尽管她死后的墓碑上也不过是“白吴氏之墓”,断然不会写上“吴仙草”的名字,我们依旧可以认为,她跟白嘉轩之间还是有夫妻恩爱的,在白家她的地位并不是特别低贱,她用自己的忠诚和劳苦换来了丈夫的尊重。她是一个幸运的女性,一个善良的女性,就像一株灵芝仙草一样,给白家带来了兴旺和吉祥,带来了生机和活力,她平淡无奇的一生依然感动了无数读者。
   如果说吴仙草是有时间,没意识,不反抗的女性的代表,那么有一位女性却是有漫长的时间,却没有意识,更不会反抗,直到最后被逼成疯子,开始了短暂的无意识反抗的典型。她是谁呢?
  
   三、孤影茕茕,封建婚姻的祭品——兆鹏媳妇
  
   在小说中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只能被人称为“兆鹏媳妇”、“冷先生的女儿”或者“鹿冷氏”。“冷”,是她家族的姓,也是他父亲的性格,更是她命运的注解。
   因不满封建婚姻,她名义上的丈夫鹿兆鹏常年不归,她便过着孤寂冷清的守活寡一样的日子;她不满自己的处境,可是她无能为力,在那个只许男人休了女人,不许女人自主选择的堡垒中,她不敢反抗又无处诉说;她只有默默承受命运不公的安排,乖乖遵守从一而终的规矩;偶尔回一趟娘家,也只能接受父亲“男儿志在四方,你在屋好好侍奉公婆”的训示,然后默默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冷宫。渐渐地,她开始失眠,对男人的思念变成了一种焦灼的渴望;原先看见田小娥那个婊子觉得恶心,后来她“竟然忌妒起那个婊子来了”;可是随后她又为自己的忌妒感到懊悔不已,觉得小娥不过是个烂女人,怎么能和自己相比。这个被封建婚姻观念熏陶出来的女人,明明羡慕相亲相爱的生活,却要埋在心里,在嫉妒与懊悔间不断徘徊,心态逐渐走向畸形。她看到小娥后的心理活动,正是“天理”和“人欲”之间“存”与“灭”的矛盾运动,揭示了她的悲剧的成因何尝不是她自己没有醒悟;她是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却要笑话追求自由婚姻的田小娥。清苦的她压根没想过争取自由,因为她深知反抗的结果必然是世人的唾弃和道德的剿杀,所以她只能自觉地遵守礼教规范,哪怕把婚姻的牢底坐穿。可叹!
   人首先是动物,因此人的欲望就会蠢蠢欲动,时时冲击着理性的防洪大堤。她也是人,而且是独守空房的年轻女人,因此她不可避免地不断回想男女之间的那种“奇妙的颤抖”,从兆鹏而兆海,继而黑娃,最后是阿公鹿子霖……种种怪梦整得她心虚气弱,不敢扬起脸看任何成年男人的眼睛,而越是不敢看,那些怪梦就越是冲到她眼前来,这种畸形的性心理逐渐发展到了一个危险阶段。小说里交代了,她本有机会结束这种牢狱一般无爱的婚姻。当她父亲提议让鹿兆鹏休了她的时候,亲家鹿子霖为了脸面和情分坚决不同意。父亲不再坚持,可怜的她也只好继续过着那种稀汤寡水的生活,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被遗忘。作者对这个苦命的女人所用笔墨不多,似乎都在写别的主要角色,但这正是不写之写。有关她的文字只写了两大部分,一是婚后如同守寡,二是发疯导致死亡,中间多年不写,大面积留白。可是读者一想到她,就不难想象出她的寡淡日月,体会到她的凄苦心境。不写就是写了。可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怜的她无人陪伴,哪怕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能说她无人疼爱,她的父亲冷先生曾经不惜血本搭救鹿兆鹏,就是为了“给女人个娃娃”;可是她毕竟还是无人理睬,无人疏导,无人留意,也无人在乎,犹如生活在一个人的孤岛上,枯燥而乏味,凄清而孤独,愧悔又渴望,压抑且不安,五味杂陈,思虑过度,加上她少言寡语的性格,外因内因不断叠加循环,久而久之量变导致质变,她那脆弱的“天理”的神经岂能不被扯断?直到她疯了以后,才蹦到舞台中央来显示自己的存在。从中医角度讲,这就是内向人群的一种精神疾病。脾主思,过度的思虑反过来伤脾,脾在情志为思,在五声为歌,因此疯癫的人多是思虑过度透支了脾脏功能,导致精神失常,言语错乱,手舞足蹈,唱唱叨叨……如果说长期没有夫妻生活是一种恶性的积累,那么鹿子霖失德的行为就是一次无意的点燃;加上她日思夜想的反复回味,不由自主的心理诱导,矛盾纠结的自我压制,形成了一个循环往复、不断加码的过程。当理性的大堤再也承受不了汹涌而来的洪峰,便会堤溃水出,奔腾咆哮,一泻千里……可悲!
   她嘻嘻哈哈地冲出了那个牢狱般的屋院,轻手飘脚地在“仁义村”的街巷里发泄自己的委屈的时候,“贞节”的铜墙铁壁彻底倒塌,一切再也掩盖不住了。她一次次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描述着不堪入耳的荒诞情节,父亲和阿公的脸面再也无处存放了。早知如今颜面尽失,何必当初死要面子?但是他们还要捍卫规矩,挽回颜面,于是一剂猛药下去,她成了哑巴。是啊,她本来就守着哑巴一样的婚姻,过着哑巴一样的日子,当有一天不想当哑巴的时候,她的末日也就降临了,真正变成了哑巴。于是她不再喊叫,不再疯张,不再进食,随后日见消瘦,形同一具骷髅,冬至交九那天夜里死在炕上……可怖!
   兆鹏媳妇,这个可怜的女人去了,告别了那个荒唐冷漠的尘世,留给读者一个血淋淋、孤零零的背影……我们惋惜长叹之余,不由得分析她的悲剧根源。她认为鹿兆鹏不回来上她的炕,她就会被人下看,所以她没有反思,更没有觉醒;得不到满足的她没有去反抗,却开始在道德上犯错,阿公酒后的轻浮让她既生气又期待,陷入了“天理”和“人欲”的矛盾纠结中;在被阿公斥责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掐灭,她陷入了绝望,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是面对无爱无性无趣的婚姻,过着无色无味无聊的日子,她又没有勇气去死,只有在孤寂中迎来疯狂的一刻;而她发作之时的控诉,也不过是一种无意识的反抗罢了,因为她发作完毕后,照样洗衣做饭,操持家务……
   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兆鹏媳妇的悲剧是传统封建婚恋观导致的悲剧,而这样的悲剧在旧的社会秩序里并不是个案,像她这样从一而终、独守空房的女性是普遍存在的,而被逼疯的女性也不在少数。要想避免这样的悲剧,就必须推翻这样的社会;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就要求《白鹿原》里的媳妇们醒过来,站起来,为自由和幸福而斗争。
   ——而田小娥就是这样一个开始觉醒了的敢爱敢恨的典型。
  
   四、飞蛾扑火,亦人亦鬼的叛逆——田小娥
  
   田小娥一出场就是一幅美丽的画。她有着黑缎般的长发,雪白的肩膀,秀溜的小脚,诱人的胸脯……这样年轻美好的女性却卖给了能当她爷爷的郭举人为妾。她的身体是郭举人用来发泄性欲和“泡枣”养生的,而且要在大太太监督下进行。她没有一丝尊严,但她有追求,渴望爱情,于是她勾引了健壮朴实的黑娃,两个人的结合既有性的吸引,又有情的相依。她对黑娃说:“兄弟,我明日或是后日死了,也不记惦啥啥儿了!”相比众多不敢追求自己真爱的女性,田小娥是大胆的,是果敢的,她宁愿为此承担后果而毫无怨言。这是田小娥反抗社会争取自由的第一回合。
   老夫少妾的尴尬无奈,大房女人的变态侮辱,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怎能不让小娥心生怨恨。可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期待着遇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逃出这宿命的牢笼。可黑娃毕竟还小,对以后的事情没想过,因此他们错过了逃跑的时机。很快他们的偷情被郭举人发现,小娥被一纸休书撵回娘家。她的父亲田秀才一肚子封建礼教的墨水,宁可把女儿卖给六十来岁的老举人,也容不下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情投意合。女儿被休后,他竟然因为名声被败坏而气得病倒在床,巴不得将女儿像铲一泡狗屎一样扫地出门。当善良的黑娃找到小娥,并隐瞒真相向田家提亲的时候,田秀才不仅不要彩礼,免了媒妁之言,还倒贴了两摞银元,“只是有一条戒律,再不许女儿上门。”可怜的小娥在父亲眼里不过是推出门的贱人,泼出去的脏水罢了,直到她死,也没有娘家人再来过问。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中,在无形的封建枷锁下,小娥的命运走到哪里都无法美好起来。好在两颗年轻而相互倾慕的心走到了一起,纵使以后的日子再苦再难,又有什么呢?这是田小娥反抗社会争取自由的第二回合。
   他们相依为命回到了白鹿村,等待他们的依旧是不容。不仅无法进入祠堂,鹿三还劝黑娃把那个“烂货女人”丢开不管,白嘉轩还答应给他再找媳妇。黑娃实诚,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不忍心撇下小娥不管,随后就在破窑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黑娃出去熬活挣钱,再苦再累也是自食其力;小娥在家养鸡种菜,辛苦贫贱也有小家欢乐。幸福的小两口在破窑里烧火做饭,被烟呛得眼泪直流,却哭着搂抱在一起,小娥说“我不嫌瞎也不嫌烂,只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情愿。”说明小娥是愿意过日子的女人。“人之初,性本善。”如果不是后来的变故和形势所逼,她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也或许会添上一儿半女,美好的生活是完全可以期待的。他们为自己的日月早出晚归,用自己的双手营造温暖的小窝。他们平庸也罢,贫穷也罢,贫穷有贫穷的欢乐,高贵有高贵的烦恼。入不了祠堂也罢,入了祠堂又如何?祠堂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宽容、少仁爱的祠堂,不过是一座冠冕堂皇的封建牌坊,哪有生机盎然的破窑富有诗情画意?这是第三回合。
   历史总有它的风云变幻,往往是人们无法左右的。在轰轰烈烈的闹农协运动中,黑娃和小娥被兆鹏发动起来了,在原上刮起了一场“风搅雪”。他们终于有了争取自己地位的机会,他们开始觉醒,开始公然反抗,带领着一帮没有地位被人歧视的底层群众,砸毁了象征着封建礼教堡垒的祠堂,铡死了糟蹋妇女的老和尚及为害一方的碗客。这是第四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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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白鹿原》一部当代著作,初读觉得大气磅礴,细读几次后才发现,不过只是写了白鹿原地区人们的生活,生活范围很狭窄。其中,重点写的又是白鹿原上的仁义村——白鹿村。这个村子其实就是中国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颇有鲁迅笔下那些社会转型期的社会特点,外面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个村落依然平稳地按照原有的步伐前进着,与社会的潮流做着最后的抗争。抗争的结果,是一部分出逃,一部分殒命,而在这些斗争着,受到迫害最深是妇女。她们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虽然没有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却难容于那个社会。[编辑:风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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