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脸，姓陈，名水平，乌脸，为娘胎带出印记，左边，耳根以下，脸，颈上，都有，略带红色，甚为打眼；个中，长相一般。如此貌相，竟娶个貌美如花之女，甚为稀罕。个中缘由，几番打探，都不得知。后才听人说出一字箴言：穷。方才省悟。姚氏娘家若不穷，姚氏又怎会嫁与乌脸？想来，姚氏这一生，倒有诸多不甘了。
　　 其实，乌脸家家势，也不能说殷实，只能说过得去了。如此家道，都还能娶房美娇娘，可见那美娇娘家家道更差了。
　　 唉，这世间事，谁又说得清？道得明？一切，似乎都由天定了。人呢？也只能说是老天手中一枚随意拿捏的棋子了。
　　 乌脸长大读书，自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了。
　　 可惜，乌脸赶上好时机了。
　　 小学几年，倒也安逸。也还学得一点知识，在肚子里装着了。
　　 踏入初中，世道就纷繁复杂起来了。学习，已成副业了。本来就是小伢心性，贪玩。现在，再这么一搅和，那心，早“崩”的一声，飞出心腔子，遨游太空去了。再想收回，已难上难了。
　　 两年的光阴，眨眼过去了。
　　 高中，已成梦中花，水里月了。
　　 那时节上高中，凭的不是成绩。而是推荐。这推荐，就有说道了。先是队里推荐。组成班子，由小队贫协组长挑选。队干部自然在列。推荐的自然是那些根正苗红的子弟。先是雇农，后是贫农，再是下中农。倘这三者都没得，才轮到上中农了。而上中农，基本快与富农沾边了。一般情况下，轮不上。只有都缺了，才有幸中奖了。至于名额，不限。有多少，算多少。即便如此，还要有人提议。倘没得人提议，自然也就漏掉了。漏掉之后，也就过期不补了。另外就是大小队干部的子女。那不需要推荐，可以硬上。
　　 乌脸家自是没得这好的运气。乌脸也只有怀揣一纸毕业证书，回家去了。
　　 那时节的学生回家，也没得诸多感伤，个个都笑嘻了，还一脸的轻松，仿佛有了某种解脱样。
　　 乌脸回家，能搞么家呢？身高还没得锄头把长，才十四五岁。挑不起一担，挽不起一垞。却也不能闲着，总得搞点事做。不然，玩懒身子，就不好搞了。也只有去放牛了。放牛，可帮家里挣些工分。虽不多，多少也是个贴补了。
　　 说来也是有趣，全大队的放牛郎，几乎一夜之间，都换成放牛伢了。一时，倒也成一道亮丽的风景了。
　　 乌脸长到十七八岁，自然不在满足放牛了。也可去队里挣快活工分了。更可与同年的男女青年们在一起疯打逗闹嬉戏了。也不再一人坐在孤荒野外看风景了。
　　 从此，诸如打药水，栽秧，割谷，上水利，防汛，团员开会，民兵集训打靶，都能见到乌脸的身影了。乌脸也不再形单影只了。出来进去，也有人相伴左右了。这一来，乌脸倒觉得比那读书，放牛有趣多了。想想也是，身上没得任何牵绊，不有趣才见鬼了哩。
　　 这一疯闹，又是三年的时光过去了。
　　 乌脸也到二十有一了，也到该谈婚论嫁的日月了。
　　 父母自然也不能闲着了，开始四处托人找寻了。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自然就有回音了，自然就是陈河姚家了，姚家自然还开出礼单了：青灯芯绒布八尺，毕叽尼布八尺，大米一百斤，麻油十斤……
　　 媒人递过礼单，自是一脸的愧色。仿佛这一切，都是媒人造成的。
　　 乌脸的父亲看了，淡淡一笑，问，还有没有？
　　 媒人呛的一把跳起，愣愣地看着乌脸的父亲，放下茶碗，声音颤抖地也问，还，还还还要？媒人擦去脸上的茶水，这才答道，不瞒你说，我都跑六家了。别个看了，都摇头苦笑。你郎竟问还还还有不有。
　　 乌脸的父亲又是一笑，说，要是只有这些，叫他家下半年就给人吧。
　　 媒人听了，自是满心欢喜地走了。
　　 乌脸年底自然花好月圆，喜结连理了。
　　 姚氏见了乌脸，纵有干般不甘，万般不愿，终还是喝下这杯苦酒了。
　　 唉，谁叫自家穷啊！自己要是不作出牺牲，自家兄弟的媳妇，就接不回来呀！都木已成舟了。也只有接受这个现实了。
　　 所以后来，乌脸就传出话来了。说姚氏与他亲热，即使性情在高昂，也要黑灯瞎火。是真是假，谁也不会无聊到去向姚氏求证了。
　　 尤此可见，姚氏的心结有多紧了。
　　 乌脸也就相伴姚氏，过起日月来了。
　　 日月虽平淡，却也有滋有味。
　　 乌脸自是全心去经营这个家了。
　　 乌脸也是知道自家的缺陷，对姚氏，自是用心去呵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