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布衣求人(征文·小说)
1
常宝春是宋梁镇的名人。有名就在于他年轻时虎虎生威,虽然现在已是近七十岁的老汉了,但是老虎的余威尚存。
常宝春,年轻时帅气,心智成熟,知道面对生活时如何进行取舍、抉择;名利的纷至沓来也并没有让他得意忘形。失意泰然、得意淡然。
七十年代初期,常宝春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当地不远的樊丽花。
一来二去,两人熟悉后,常宝春发现樊丽花年轻貌美,孝顺父母、勤俭持家,还做得一手好茶饭。
后来,常宝春与樊丽花被抽调到大队同一个农田基本建设工地,樊丽花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他每每天天,都要跑到樊丽花跟前,说笑,逗趣,也渐渐获得了樊丽花的芳心,两颗激情燃烧的春心,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两人还隔着一层窗户纸,没被捅破而已。
“我爱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有一天,当常宝春鼓足勇气,用这句不知道在心里留存很久,默念了好几天的一句话向樊丽花求婚时,出乎他的意料,樊丽花竟然答应了,原来她也被这个帅气谦逊的小伙子深深吸引住了。
后来,在樊丽花的父母面前,常宝春请求他们允许樊丽花嫁给他,两个年轻人的执著感动了樊丽花的父母。而常宝春也经过努力,说服父母接受这个素未谋面且年轻貌美媳妇。
一年之后,常宝春与樊丽花在农田基本建设的工期满了,他们必须离开工地回到各自家住的村子,两人约好,两个月后常宝春在村东头的五棵大柳树下与樊丽花碰面,然后两人一起回常宝春家。
当常宝春在预定的时间来到村东头五棵大柳树下后,却一直没有见到心上人。由于那樊丽花没有通信工具,常宝春联系不上她。常宝春在大柳树下苦苦等待恋人大半天。
难道樊丽花后悔了?被痛苦纠缠的常宝春无比沮丧地回到自己家里。正当他以为已经永远失去樊丽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镇上邮电局有人在叫他:
“常宝春,你有个电话,对方没有挂机,请你快去邮局。”
“哎——来了!马上就去。”常宝春喜出望外,脆生生的回答。
两人在樊丽花村西口见面,紧紧拥抱在一起。樊丽花这才告诉常宝春,事情来得突然,这次她随家人到几百里外的姨妈家送人情,她也在心里苦苦等待。
1972年3月,当常宝春带着樊丽花回到宋梁镇老家时,整个村子顿时沸腾了,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纷纷赶到常宝春家里围观、议论纷纷中都夸宝春前世修来了的好福分!娶了个貌似天仙的俊俏姑娘。
常宝春的父母都已经60多岁,身体不好,家里全靠他一个人在外劳作维持生计。樊丽花承担起了照顾家人的重任,做饭、洗衣服等。
尽管常宝春家庭条件不好,但他尽全力给樊丽花幸福的生活。当年,樊丽花怀孕了,整个家庭沉浸在喜悦中,可有件事情却如同大石头压在常宝春心上:樊丽花自从来到他家里后,并未和他领取结婚证。常宝春由于文化程度不高,去相关部门了解了几次,结婚证却一直没有办下来。
后来常宝春经人打听,结婚证办理先要申请,再审查,最后才能登记:
这天来登记领证的人很多,已排到门外,队伍延伸至公社大院外。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门口人头攒动,场面堪比春运在火车站排队买票。
一楼大厅内早已水泄不通,裹得严严实实的俊小伙、花姑娘们排成一条“长龙”。
常宝春。樊丽花为了今天能顺利办完登记手续。凌晨12点30分,他们就来到了婚姻登记处门口排队。
太阳升的老高,已近偏西多时了。常宝春、樊丽花俩才领到了结婚证。
这天樊丽花穿着暗格蓝棉袄站在队伍里,她身边的爱人常宝春不停地搓暖了手,给她焐耳朵。两人聊着什么,不时地相视一笑,满脸都是幸福。“我们俩都信缘分,从我们认识到今天,都离不开‘缘分’二字。”
2
虽然常宝春与樊丽花,凭了人民政府,有大红堂堂的证件在手,有了执照,不等于宋梁镇当地的左邻右舍认可。真正能被认可的就是红红火火的举办一场婚礼,人们才会入脑、入耳、入心。那才是真正意义上有了认同感。这也是宋梁镇当地的风俗习惯。
举办婚礼,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这三姑四姨的,各门亲戚都要走到堂。那个年月,对于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那可是一笔很重的负担。你看啊,就凭常宝春一双勤劳的手,也不过只能在农田里拾掇拾掇,就是把农田里绣上花,也掰不出几两银钱来,更何况三亲四戚,常姓的、樊姓的、还有老辈子的带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要走。总共就有六十多个户。就是一家亲戚拿四样茶礼,香烟一般般的,也就是大前门的8元,酒肯定是瓶装的黄鹤楼的10多元,红糖一斤2元多,绿茶5元,也得20多元。所有亲戚都走,少说也要一千多元钱。搞农田常宝春是一个好把式,耕田赶耖、背挑抬扛,轻重的活路,粗细的事情,常宝春都不在话下。尽管这样,那时候拖大集体,凭工分计酬,一家人除吃了、喝了,到年底分红进账,杵起顶也只能有百十来元的现金进账。看着这六十多户亲戚走动走动,一千多元钱。这不是要了常宝春的老命了么?
话是这样说,理是这样论。无论如何,豁出老命,常宝春也要打肿脸充胖子,手头没有这么多闲钱,办法总是人想的。他一拍脑门,想到了在宋梁镇三岔路口开百货的苟新明,去与他求求情,说不一定这事就办妥当了。
他急急忙忙走进里屋,与妻子樊丽花耳语了一番。妻子樊丽花点点头,没有任何疑义。随后常宝春从牛栏圈里,牵出那头黄牯牛,给它套上缆子,缆绳挂住牯牛身后的木板车,常宝春坐在板车前面的横梁上,看常宝春生着宽鼻子、厚嘴唇、小眼睛。手拿牛鞭,扬起来晃动。嘴里不停地“吁——吁吁——”再一次扬起牛鞭,牛鞭在空中“啪——啪——”响声不断。“得儿驾——得儿驾——”牛拉车在一条土公路上奔驰着,牛蹄踏地溅起的灰尘,经风一吹四处飞散。
3
宋梁镇内的梁松河畔两岸,靠南高山险峻,紧邻河北就是那条土公路,公路再靠北,又是陡峭的山峰突兀,除一条土公路穿行其间,在远处看,两山对峙,把一条不起眼的公路掩映在群山之中。这时正是五月天气,远远地看,它就像一根孤独的琴弦绷在原野上,任风雨和岁月弹拨。河水湍流不息,日夜流淌,清澈见底,常宝春坐在牛拉车横梁上可以看到河底的砂石。享受春夏之交暖风的吹拂,感到较为身心轻松。河的水底铺着一层美丽的卵石,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周围长着粗大的柳树,水在树中一直往下流,流到了村外,人们常常到河边洗衣服,像是八仙聚会——有说有笑。
常宝春的心思,并没有停留在这山山水水、树木花草之中,心里筹划着,等会儿到了宋梁镇三岔路口开百货的苟新明那儿,该怎样开口。
他在心里默念着台词:
“老苟,今天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要请你帮忙。”
不妥不妥,苟新明平时与常宝春的爹,兄弟相称。这样称呼显得不礼貌。苟新明听不顺耳,本来可以办拢的事,也许就这么句把话,给办砸啦。常宝春在心里盘算着、揣摩着,到底该怎样与百货老板苟新明能够套上近乎,把事情尽快的办好。
“苟大爹,宝春碰到了一件难事,其他人都无能为力,只有大爹您能帮我这个忙。”常宝春在心底这样设计着,左权衡,右思量。觉得这样甚好,一来以长辈相称,苟新明爱听;二来可以与苟新明拉近距离感,也许这样事情可以办落实。
“哎——求人的事,就是有些难。难啊,难啊,难于上青天。”常宝春自言自语地说。
想到这里,常宝春使劲一扬手中的牛鞭,“啪——啪——”几声脆响,那头大黄牯扬起四蹄,飞也似的奔跑。一会儿就来到了宋梁镇三岔路口百货店门口。
“吁——吁吁——”常宝春使唤着那头大黄牯,牛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他忙着解开缆绳,把黄牯鼻绳牢牢地拽在手中,拉到百货商店屋旁的一棵槐扬树跟前,系好牛绳。转过身来,走进百货商店屋内,只见苟新明戴着个老花眼镜,手里抱着一本《家庭与生活》杂志,津津有味地看着。
“苟大爹——”常宝春走上前去,向苟新明请教着。
苟新明听有人在喊他,把老花镜往鼻梁下推了推,斜眼看了看。
“常春,你怎么来了?”
“宝春,眼前碰到了一件难事,其他人都无能为力,只有大爹您能帮我这个忙。”宝春忙接着说。
“什么难事?你说说看。”苟新明问常宝春。
“是这样的,我家里要办婚事。办之前,四路的亲戚都要走走。这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想和您商量商量,先在您这儿畲点东西,年底再给您把货款付清。您看,行不行?”常宝春语气低沉地说。
“办喜事,好哇!好哇!大爹是要鼎力相助呢!可以,可以。你人在,什么时候,你也不会跑。放心!我放一百二十个心。”苟新明乐呵呵地。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常宝春:
“需要些什么东西?大爹给你配货。”
“我们家四路的亲戚多,主要是按农村的老规矩,需要一些烟、酒、糖、茶。要68份。”常宝春如是说。
“行行,我这就去跟你配货。”苟新明一边说着,一边往仓库里走。
不一会儿,苟新明就把所需的烟酒糖茶配齐了,并且每四样的东西,分别帮常宝春用礼包塑料口袋装好了。用一个包装袋装在了一起,吃力地提到了常宝春面前,说:
“宝春,你过个手,清点清点。”
常宝春散开包装袋一一清点。
“是准确的。不错,是68份。”说着,就又扎好包装袋口,提上了牛车。
“苟大爹,放心!宝春不会失信,年底来跟您结账。”
“走吧!走吧!你忙,我放心,放心。”苟新明说着。
常宝春根苟大爹挥挥手,点点头。从槐扬树上,解开牛绳,给牛套上缆绳,跳上牛车前面的横梁上,一扬牛鞭,“得儿驾——”牛车伴着牛蹄声,早就飞奔出去,眨眼功夫已经远去了。
4
常宝春坐在牛拉车上,牛拉车吱嘎一声,稳稳地停在了自家大门口。看他那个威武样儿,像一个久经沙场打了胜仗一般,满面红光,就连使唤大黄牯的声音,就格外高昂了许多。“吁——吁吁——吁——”的声音,把妻子樊丽花给吆喝的,从里屋奔向了大门口。樊丽花看那车上的大口袋里鼓鼓囊囊,知道丈夫常宝春事情办妥了。嗔怪地嚷嚷着:
“能不能把声音压低一点,就像高音喇叭,直昂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常宝春能耐,是么?”
“哈哈哈哈……”常宝春对他妻子樊丽花,嬉皮笑脸,爽朗的笑声刺穿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股很大的气浪,随空气向四周扩散开去。
常宝春从牛拉车上跳下来,拽着牛的缰绳,对妻子樊丽花说:
“快,快快,来把牛鼻绳拽住。我好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去。”
妻子樊丽花,连忙从丈夫手里接过牛鼻绳,紧紧地拽住。常宝春走进板车右边,弯下腰,右手伸过去捏住口袋扎口,只用力一拉,把口袋拽到了车木板的右沿,再伸出左手托住口袋,吃力地包进了堂屋。再折转身向屋外妻子身边走去,从妻子手里接过牛绳。
“丽花,我来给牛下缆,拉牛到栏圈里去。你到屋里把口袋扎口解开,把你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大方桌上。”常宝春吩咐着。
樊丽花向他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进屋内去了。
常宝春给牛卸下额窦、缆绳,用牛绳在牛屁股上轻轻一打,牛在常宝春前面,撒着欢儿似的往牛栏圈奔去,宝春在牛后面打着尿蹶子跟着一路小跑。
等常宝春到牛圈拴好牛,撒好草料。然后拾掇好板车。走进堂屋一看,妻子樊丽花早已把这些准备送出门的礼包,整整齐齐的摆放到了大方桌上,一部分没放下的,连座椅上都摆满了,满满当当,像摆龙门阵似的,红了大半个堂屋。
妻子樊丽花到里屋厨房里忙去了,常宝春这时才抽闲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脑海里始终在回想着今天已经办成的事儿。本来到宋梁镇三岔路口开百货的苟新明那儿去求情的路上,心里还有些没底,因为是要去求索别人,这是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没想到去求苟新明,他连个恩顿就没打一个,没说半个“不”字。还一口一个放心,放心,你人又不会跑。好说!好说!
常宝春想着想着,不禁呡起嘴呵呵的傻笑着,求情也不过如此,只要嘴甜一点,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面虎呢。”
正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妻子樊丽花大声嚷着:
“饭做好了,宝春快去喊爸爸、妈妈来吃饭。”
“好呢!肚子是在咕咕叫唤着呢。”常宝春愉快的回答着。随后起身去喊爸爸、妈妈去了。
等宝春把爸爸、妈妈喊回来,走进厨房一看,妻子樊丽花早已把饭菜都摆放在柴灶旁边的水缸盖子上了。
一家人围坐在水缸旁边,樊丽花连忙端起饭碗递给了爸爸、妈妈手里,还顺手拿着筷子,给爸爸、妈妈夹菜送到他们的碗里。
樊丽花催促着:“吃菜,吃菜。都快吃,窗户有风吹进来,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常宝春、樊丽花与爸爸、妈妈一起吃着饭,边吃还一起筹划着明天出门走亲戚过门的事情,等饭都吃结束,明天的事情也都筹划的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