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玛瑙山遐想
第一次游玛瑙山,是在五年前,那时,只把这里当作是一个景区来旅游,感觉设施粗糙简陋,与之前游过的名山相比自然相去甚远,加之当时洞堡没有开放,也只顺着山景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圏,其收获也只是知道在凤冈城北二十余里有一镇曰绥阳,绥阳东行里许,有一山曰玛瑙山,玛瑙山因军事建筑奇葩而闻名,仅此而也。之后,也曾在网上查阅过玛瑙山,但那时关于玛瑙山的记载的确很少,只对于玛瑙山起于宋盛于清有了梗概的认识,记住了任正隆、钱青云的名字……
今年的春天,第二次进入玛瑙山时,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原因是我从号军起义历史印迹中,查询到一些关于玛瑙山的珠丝蚂迹,一个曾经涉入过的地方,竟然和“贵州苗民起义”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对玛瑙山军事古堡以及那个叫做官田古寨的地方肃然起敬了。
玛瑙山军事城堡的核心在金盘山中营。中营地面攻势构造已经颇为讲究了,从山门入来,每隔数米便筑起一道防护墙,到山顶共有五道之多,均用长长的条石作基础,之上看似乱石堆垒,可坚固程度却不容质疑。第一道防线墙厚约一米有余,高略二丈见长,墙体环绕半个金盘山,山体与两端的悬崖相衔接,构成首尾相顾臻于完整的防御体系,把整个金盘山装点得森严壁垒。最顶端的防护墙,由东向西延伸约一里之多,结构与其它防护墙并无差异,只是墙体半腰多了半米见宽一道石级,一直延伸到墙的尽头,自然是为方便守护的兵勇来回奔跑而设置。中营之中每道防线有石门相通,外围的墙体设有了望孔、枪炮射击孔等,用于观察和防御。在三、四道防线间,有一处长约十米、宽三、四米的低洼地,四周均由石墙遮挡,掩饰得十分巧妙,猜想应是此处要塞的中军帐,处于中军帐的位置,可凭借墙体之上的了望孔,将整个玛瑙山七沟八岭一览无余,任何风吹草动皆在撑控之中。
除金盘山中营外,玛瑙山城堡还有南营、北营、蜂桶营、子营山营等营盘,其结构与金盘山中营大体一致,依山附洞,就势建垣。史料记载,玛瑙山各营石墙防线累计达万米以上,素有“万米长城”之说。长城之上建造了四十八道山门,五百余处枪炮射击孔,都直指四方八面的来犯之敌。七个山头的营寨连成一体,相互衔接互相贯通,构成八卦阵势,形成了玛瑙山军事城堡规模弘大、气势磅磗的独特优势。
而玛瑙山之所以被称作世界军事屯堡之奇葩,其奥妙还在于地下攻势,森严壁垒的地面攻势与地下洞堡的绝妙配合,形成了玛瑙山军事古堡最显著的特色,让它从众多的军事城堡中脱颖而出,独树一帜。玛瑙山是典型的喀嘶特地形,山体之下多有天然溶洞贯穿,洞与洞相连,洞内机关秘道与地面攻势相策应,巧妙结合,攻守自如。其中要数金盘洞,洞内开阔而歧途甚多,暗河暗道比比皆是,非常时期储藏数千人马也游刃有余,一旦战事暴发,老人孩子即可藏匿洞中。即便是金盘山地面攻势被摧毁,所有人马悉数往洞中撤退,然后从洞中迂回,通过三个洞口冲出包围圈,便可逢凶化吉。
玛瑙山与山下的官田古寨是一个整体,洞堡的三处出口,其中一处便藏匿于一里之外的官田古寨之中。历朝历代朝廷军队的进剿与土匪来犯,都因玛瑙山民众依仗洞内洞外工事的奋力抵抗,最终无功而返。我似乎清晰地看到,在南宋某个时期,一位叫任正隆的当地农民发动组织群众,拿起大刀长矛,高举义旗,杀贪官开仓济民,修营盘筑寨保民。凭借玛瑙山险奇而宽阔的溶洞为藏身之处,为力求自保而依山附洞建筑简易工事,平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遇到紧急事况,便藏匿于洞中,逃避官府追剿。后宋朝覆灭,元朝异族对华夏大地的残暴统治,地处深山之中的玛瑙山居民更是同仇敌慨,再次加强工事的修建,并将山外的村庄也按照八卦阵势来布局,形成了玛瑙山寓兵于民的防御体系,古寨之中的密道与玛瑙山相通,凡遇紧急情况,村中民众从暗道疏散进入玛瑙山营盘之中,凭借缜密的军事布防御敌并保存实力。
由此推来,明朝汉族重新统治中华,尤其是朝廷针对贵州地方实行的“改土归流”政策和“流官制度”,大大地削弱了当地土司的特权,让老百姓获得了人格上的独立与自由,于玛瑙山居民而言,自然是迎来一个休养生息的绝佳时机。于是,当年随任正隆举事的苗民后裔,不再惧怕战争的侵扰,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长达数百年之久,官田古寨前、玛瑙山洞堡之外,那些至今还字迹斑澜的围桩,便是最好的证明。那些记载着官田村寨中文科进士、武科举人的围桩,让人感受到玛瑙山曾经的辉煌时代,古寨之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各处寨门的构建,不仅仅是武力的彰显,更是文化的渗透与山民生活富足的印记。
历史进入清朝咸同年间,玛瑙山又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撕杀。当此之时,玛瑙山出了一个叫钱青云的武秀才,兄弟五六人之众。史料记载,为了抗击贵州苗民起义——白号军,清廷封钱青云为南巡统带,封疆玛瑙山,管辖四十八座营。为防御义军地攻击,玛瑙山再度大兴土木,将之前荒废的各处设施重新修缮,并根据战事所需,在营盘各处设置武器库、粮仓、指挥台、水池、碉楼等。自此,玛瑙山金盘山主营作为军事古堡的建设已经十分完善。后有毗邻的安、杨等大户在临近山头修建营盘,不断补充、完善,最终与钱氏营盘融为一体,明门暗道里外相通,碉楼炮台高低相望,要是没人带路的话,你会不知方向,茫然失措。已然成为抵抗土匪和义军的堡垒。
前人有诗云:“残垣断壁古人留,不见正隆显风流。身跨龙驹征程去,遗留此地断城头。”此诗自然是对玛瑙山的开山之人任正隆的追忆,本想也找寻一些对钱青云其人评价的诗文,可最终让我大失所望。历史只喜欢铭记英雄,钱青云与任正隆相比起来,名望或许更胜一筹,再者与今天的人们相隔的时间也要近数百年,可历朝历代的人们为何舍近而求远,宁肯怀念久远的任正隆,而轻近代的钱青云呢?纠结许久后猛然醒悟:任正隆乃农民起义领袖,在外族入侵中原朝廷腐败民不聊生之时,振臂一呼揭杆而起,率当地居民外御强敌,内抗朝廷,深得民心,自然流传千古。而钱青云,虽是玛瑙山名门旺族钱氏的领军人物,在清廷腐败、国家民族危难的时刻,却因朝廷“统带”之官阶,公然率领玛瑙山之众大兴杀戮,镇压苗民起义军,甘愿充当朝廷鹰犬,自然会令后人所不屑……
当我离开玛瑙山的那个时刻,一种如哽鱼刺的感觉伴随着我,让我的情绪始终亢奋不起来,直到读到本朝诗人“墙如铁壁隔天地,门似钢锁断咽喉;洞中胜景今犹在,旅游开发赶潮头。”的诗句,方才淡然了一些。正如诗人所言,硝烟散尽之后的玛瑙山,的确是一处旅游开发的好境地,毕竟它经历过数百年不寻常的腥风血雨,毕竟玛瑙山军事洞堡在世界古代军事建筑史上占踞着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