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韵今弹】野菜(散文)
谷雨时节,料峭的春寒已经走远,一场春雨过后,大地复苏,远山近树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中,东风吹在脸上,没有半点凉意,而是给人以温暖潮湿的感觉。杏花刚谢,粉色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竞相开放。
河边柳树翠绿的枝条长出毛毛虫一样的柳树狗儿,白杨树的嫩芽渐渐长大,树皮光滑的那种杨树我们通常称之为“小叶杨”,立夏前树叶是可以吃的,用开水焯熟,蘸酱吃。林间地头的各种野菜都悄悄地探出了头,如同羞涩的小姑娘。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正是拨乱反正、百废待兴的时候,物质极度匮乏,春夏之交时节更是青黄不接。在偏僻的乡村,有的人家甚至到了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初生的野菜就成了多数人家在粮食短缺情况下的必要补充,既充当粮食又充当菜。
每天放学后,村里的孩子们便仨一群俩一伙地带上小筐和铁铲去挖野菜。山坡上、田地边、树林里,有时,一找到就是一片,能找到成片的曲麻菜是最让人兴奋的。挖满一筐回到家,把人能吃的挑拣出来,人不能吃的,就喂猪喂兔子。
在辽宁西部的山区,可以供人食用的野菜有很多,象曲麻菜、羊犄角、婆婆丁、车轱辘菜等等。曲麻菜也叫苣荬菜,对于曲麻菜,我是从来不直接称呼名的,因为和我名字的音近似,乍一听,都听成是“启明菜”。羊犄角类似曲麻菜,叶子是弯曲的,极象羊的犄角,婆婆丁就是蒲公英,车轱辘菜学名叫车前子。
物质虽然匮乏,但家庭主妇们对野菜的吃法上却有着更多的创意,绝对是粗粮细作,把难以下咽的野菜变为美食。野菜最简单最直接的吃法就是生着蘸酱吃,刚刚从地里挖来的野菜虽然是新鲜脆嫩,但所有的野菜都免不了有苦味,据说苦的东西能败火,权当是败火吧!
有的人家把野菜和在发酵好的玉米面或高粱面里,贴成菜饽饽,贴菜饽饽的面不是机器磨成的很细的面,而是用碾子压成的面,人吃不饱饭,没有太多的力气推碾子,所以面压得很粗很粗。这样的粗面菜饽饽是主食,没有菜,盐水泡大葱就顶菜了。
较为精细的吃法是,先把野菜用开水焯成半熟,加盐,团成菜团。盐是滋味的根子,任何吃食没有盐就淡然无味,几乎不能吃,况且盐很便宜,一个鸡蛋六分钱,一斤盐才五分钱,一个鸡蛋换一斤盐还有余,农村人吃盐都重,所以要多放盐。再把菜团子在干面上滚,这干面必须是机器磨的细面,菜团子上就均匀地粘上了一层薄薄的面,这种做法类似于做元宵。然后上蒸屉蒸熟,这样做成的菜团子皮薄馅大,简直就是精制的糕点,至今还让我回味无穷。
最为普遍的做法是煮菜粥,把高粱米或玉米用碾子压碎,我们把压碎的米成为“破子”,用碎米熬粥,粥熬好了,再把洗净的野菜放入粥锅,名曰:野菜破子粥!
我们村有一户姓栾的人家,户主叫栾宝坤,在生产队赶马车。家里孩子多,偏偏又都食量大,每年的春天,粮食常常断顿。身为车老板儿的栾宝坤,有机会接触到喂牲口的豆饼,豆饼是可以人吃的,但他爱牲口胜于爱儿子,因为牲口是一家的主要劳动力,宁可家人挨饿也不动喂牲口的豆饼。缺少粮食,他去别人家借粮食以维持生活。在那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家就是依靠这样的野菜破子粥半饥半饱地支撑着生命。
野菜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挖了一茬又一茬,取之不尽挖之不竭。
据说,一九六零年灾荒的时候,粮食奇缺,多数人依靠野菜、草根、树皮维持生命,熬过了遍及大江南北的劫难。大自然是慷慨无私的,养育了人类生命的同时,又孕育生长了供给生命所需能量的植物,平时野菜是任人践踏、无人正视的草,艰难困苦的时刻,顶替果腹的粮食。
四十年后的今天,野菜成了价格不菲的高档菜,连过去没人稀罕吃的苦麻子都成了抢手货,还有蒲公英,人们认为是降血糖的良药。人们对野菜重新产生青睐绝不是忆苦思甜,对过去的追忆,而是吃腻了鸡鸭鱼肉,要换一换清淡的口味。清明刚过,市场上就有卖刚出来的曲麻菜、苦麻子,每市斤三十元,买者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