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门女婿
荆州站在人前,自也一表人材。个子也高。精气神也足。只是那眉眼嘴鼻,却又少了几分俊郎,阳刚。显得有几分阴柔,绵和。一眼看上去,倒象个姑娘伢了。说话的声腔,也少了几分高亢,粗犷。竟又多了些细声细气。与那惯常的娘娘腔,大相径庭了。行走之间,也少了男人的雄赳赳,气昂昂。活象那京剧中的末角,迈着小细碎步。当然,没了末角的急切。有的只是慢腾腾。人见了,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别扭。反倒觉得,嗯,该。似乎这种步伐,天生就是为荆州预备的了。
荆州写得一手好书法。观那书法,却又不似年青人所写。没了年青人的朝气。跳脱。有的只是老成。四平八稳。一如荆州那慢性子了。荆州写字,不喜简体。颇喜繁体。倘文墨稍浅之人见了,猛一下,倒也难认全了。
荆州读书,成绩倒也拔尖。初中毕业的成绩,倒也名列前茅。照理,荆州应升入高中,深造了。
只可惜,荆州家没了人前显贵的父母,又无革委掌权的哥嫂,荆州政审,没能通过。荆州自与高中擦肩而过。荆州,也只有去那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
一颗明珠,就此蒙尘,暗然消逝了。
当然,这个中情由,荆州又哪知晓?荆州还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功夫逊色,属自然淘汰掉了。
多年后,荆州碰到班主任。班主任道出了实情。
荆州听了,自是连番苦笑。不苦笑,又能么搞?时光能倒流吗?
此时的荆州,已是一个小伢的父亲了。
荆州,也只能怨恨老天的不公允了。
此为后话了。
荆州回家,自是安心做事去了。
回家做事,荆州觉得,也没得个么家。本是农家子,又有个么家?荆州初中,对别个来说,也算不了个么家。对荆州家来说,这已是高学历了。倘搁以往,荆州也是个秀才了。虽不能叫老爷。那先生的称呼,自是免不了了。倘要进去衙门,那板凳,自是有得坐了。只是面前,少了一杯茶水罢了。这就是先生与老爷的区别了。几相比较,荆州也知足了。
这一做,就是五年。
五年下来,荆州也已到了谈婚的年纪了。
提起婚事,不光荆州犯愁,荆州的父母也犯难了。家徒四壁,又有哪个甘愿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虽然姑娘都是菜籽命,撒到哪算哪。可也不能眼睁睁啦!姑娘虽然命贱,可她毕竟也是父母身上剜下的一块肉。眼睁睁推进火坑,于心又何忍呢?
荆州见父母愁眉,荆州自己倒也洒脱。反过头来,还一个劲地劝慰父母。
父母听了,不光没有释怀,愁绪,反而更上心头了。
也是命不该孤单。亦或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这一日,荆州家来了个客人。说是从江陵菱角湖农场回来的。客人又带来了喜讯。说是有个章姓人家,仅只姊妹二人。姐姐已嫁人。小姑娘也已到婚配时节。章家有意招一上门女婿。女婿也不改换姓氏。只是,要求所生子女跟女方姓就行了。如有悦意之人,一应彩礼,分文不要。反倒倒贴。亦如娶媳,吹吹打打,迎娶过门。
客人说完,哈哈一笑,又说,听了这个讯息,我就想到了荆州。荆州要是悦意,年底就可花好月圆了。说完,投去一双火辣辣的眼晴,看视着荆州。
父母也是抬起双眼,期盼地注视着荆州。眼光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愧疚来了。
这上门女婿,实在不是殷实人家所为了。上门女婿的待遇,亦如以往的童养媳,终生都抬不起头来了。
荆州一时倒也无语。也觉得这也不是件么光彩的事情了。但看到父母的愧疚,客人的殷切,自家的现状,现实的窘困,荆州咬咬牙,站起身,冲着父母,冲着客人,开口说道,好吧!说完,转身走进房里去了。
这一夜,荆州的身影,再没在屋里闪现过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吃早饭,荆州才从房里出来。人也一如往昔的平静。只是荆州的双眼,仿若两粒鲜红的樱桃了。
从此,荆州去做上门女婿了。
从此,荆州也去了另一方天地了。
至于在那里的景况如何?知道的,也只有荆州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