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咱也说聊斋
在太和县城北,有一个范井村,村里住着一个寡妇白氏,丈夫死得早,撇下儿子范虎,母女俩相依为命。
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这天,白氏对儿子说:“虎子,你去找找西头的世年爷爷,让他多带几个人,把咱家的院墙垒起来,再盖几间新房子,以后好给你娶媳妇。”
虎子一听,高高兴兴地跑去了。
事情很顺利,半月后,虎子家的房子和院墙就完工了。白氏又养了头牛,以后等农活用,有钱就是好办事。白氏双手合十,默默祷告:多谢黄大仙,黄姑娘……
范虎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村里就有人议论纷纷。
“哥,你说她家又没啥进钱项,怎么就跩起来了?”
“是呀!就种那亩把地。”
“是不是虎他妈,有啥相好的?”那人诡密地一笑。
“去去!胡说八道,人家白氏可是个正经人……”
这些话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乡长的耳边。为了证实,乡长手柱拐杖,头戴礼帽,还专门去虎子家附近溜达了几转。一点不假,白氏家焕然一新,乡长算了算帐,就这墙头和房子,没有三百个大洋,是不行的。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发。乡长的念头悠然一闪:莫不是和自家的大洋失盗案有关……
原来,几个月前,乡长埋在地窖里的一箱大洋不翼而飞。为此,他还报了案,可费了好大周折,仍无线索。乡长家高墙大院嘞,一般人他也进不去呀。
乡长越想越纳闷,到乡公所,和几个同僚一说,他们更觉得白氏家可疑。有人建议,不如把虎子弄过来审审在说,对!就这么办!
中午,白氏娘俩,正在院内忙活。
忽然闯进来两三个乡丁,拽住虎子就往外拖。
白氏上去询问,狗腿子们却信口龇黄,推推搡搡,硬是把虎子带出家门。
白氏大惊,转身走进西间屋里,双手和并,深深一辑,口中念道:黄妹子,黄姑娘……
话音刚落,一阵风至:“大姐,唤我何事?”
白氏仰头,见梁头下,两支绣花鞋在空中摇摆,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白氏知道,黄妹子的修行,还稍欠火侯,真身仍半人半妖,才不愿现身。
自从十年前,那个暴雨雷电之夜,白氏无意间救了黄大仙,助她躲过了天劫。从此,二人八拜结交,成为仙凡姊妹,黄姑娘也成了范家一员。
前段日子,大仙拿出一个铁箱子,交给白氏,让她准备建房筑院……
“妹子,虎子被他们抓走了。”白氏眼泪汪汪。
“大姐,别难过,虎子没事的,你放心好了。”说吧,一股风,转身而没。
且说那乡长,刚把虎子提上来,准时审问。忽见管家气喘虚虚地跑进屋里,大叫道:“老、老爷,不不好了,小小少爷没有了。”
“啥?”乡长如雷轰顶,险些晕倒。要知道,家里三孩子,可就这一个带把的小祖宗,真要是没有喽,非出人命不可。
“走!快回家找去!”乡长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去。
刚进院门,就听到小老婆还在哭天喊地,寻死不活地……
又是件纳闷的事,明明大门紧闭,小少爷在院内玩耍。小老婆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少爷不见了。
乡长一面安慰着老婆,一面又吩咐家人,重新找遍了院内的各个角落,仍杳无踪迹。
正心如火燎,忽见院内的大树上,忽悠悠飘下一张白纸,有人拾起来一看,上写着:要少爷,放范虎。
再看树上,静静的,啥也没有,管家只好报告给老爷。
乡长看到纸条,脸上冷汗顿出。二话没说,转过身喝斥管家,赶快去放了虎子。然后,一家人来到树下,齐齐跪倒,扣头如鸡餐米,恳请大仙恕罪。这下,有关白氏和黄大仙的传说,乡长是深信不疑了。
一阵风过,乡长的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冷笑:“上你家的泥巴囤子里找去!”
乡长大惊,“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响头。
果然,在墙角的泥巴囤里,小少爷正昏然大睡。妈呀!谢天谢地,乡长抹了抹冷汗,长出了口气。心说:好在今天还没有审问虎子,否则,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篓子哩?
白氏家,虎子也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又一年,一群国民党残兵败将,路经此村。领头的营长,见手下的弟兄们,饥饿碌碌,便停了下来,准备米西米西。
别看这些士兵,在战场不咋滴,到了百姓家,却如狼似虎。他们从村里抢来了大米、土豆、白菜,又顺手牵羊,宰了两支小鸡,在村头的一家厨屋里,做起了大米干饭,炒鸡杂。
眼瞅着一顿香喷喷的美味就要盛了,营长急不可待,找着勺碗,准时开饭。
谁知一掀开锅盖,却大吃一惊。原来,锅里那白花花的大米不见了,换成了一锅驴屎蛋子。
营长大怒,对着两个做饭的骂道:“你两个狗日的,看看这都是啥?”
俩做饭的也吓了一跳,明明下锅的都是大米,咋就变驴粪球了?有鬼!
“到底咋回事?”营长吼叫着。
“营长,我们下的可都是大米呀!这你也看着了,咋变成这莱?俺也不清楚呀。”两个做饭的惊慌失措。
营长狂怒,走出屋,对天“啪啪”两枪,枪声惊动附近的村民,也引来了住在村中间的乡长。
听到他们诉说的情景,乡长神密地一笑,然后拉着营长,来到一个偏僻的屋角:“你们惹上黄大仙了,扰民了吧?”
“黄大仙!”营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乡长便一五一十,把有关黄大仙的传说讲了一遍。
“有这事?”营长手枪一举:“走!弟兄们,看看去。”说吧,带领着七八个士兵向白氏家走去。
远处,乡长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奸笑。
且说那几个人,踢开了白氏家院门,气势汹汹地闯进院中。
白氏急忙迎上前问道:“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营长走出人群:“大嫂,听说你家有个黄大仙,今天是否能让俺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黄大仙?哪有的事。长官,别听那些断舌头的胡说八道。”
谁知白氏的话刚落音,西屋里一声冷笑:“陈晓枫,别来无恙!”
营长一惊,没想到她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于是一抱拳说道:“朋友,能否献身一见。”
“道不同,难以相见。”屋里人冷冷拒绝。
“既然如此,就别怪在下鲁莽了。”营长一挥手,几个兵痞冲进屋里。
可搜来搜去,屋内杳无人影。忽然,走在前头的俩士兵,手臂一麻,如遭雷击,顾不上拾枪,俩人夺路而逃。营长忙掏出手枪,正要发作,忽觉手上空空如也,几个人只好退到屋外。
营长恼羞成怒,一把抓住身后的号手,令其吹号。早就听人们说过,军号不但能鼓舞士气,亦能驱鬼镇邪。
一时,军号惊飞了树上的小鸟,也引来爱看热闹的村民。
屋里笑声又起:“呵呵……李小鸣,你号子吹的不赖呀。可是你却不知道,你家中的老母,盼你回家,如今已双目失明,你今年若再不回去,恐怕就很难见着她了……”
“娘呀!”那小明扔掉号子,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滚!”营长踹走李小明,又推出一位老兵,拎起军号,继续。
“哎呀!张得发,你这腔不腔的,调不调的,就别丢人现眼了。算算你出来已有七年之久。七年了,你可知道?你父母都已双双离世。如今的家里,就剩下你老婆秀秀和儿子了。你多年不回,他们都以为你早已战死,你老婆也要改嫁了……”
张得发一愣,这里举目无亲,她怎么能对自己了如指掌?“大仙!”他噗通跪倒在地:“多谢大仙指点。”三个响头后,他站起身,竞直走出门外。
又有几个弟兄,被大仙逐一报出家、名等,都一丝不差……
营长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黄大仙声音再起:“陈营长,能否听我一句劝?”
“请说!”
“如今,共产党得天下,已成定局。蒋家王朝,已是夕日余辉。十字路口,何去何从,你要早作打算,三思。”
“多谢大仙提醒,晓枫铭刻在心。今日多有冒犯,望大仙海涵。”说着,深鞠一躬,率众而去。(后来,陈晓枫弃暗投明,率众投诚,自是后话。)
解放后,范虎结婚了,一家人和睦相处,暂搁不提。
且说又一个夜晚,白氏坐在床头,正想找黄妹子说话。忽听脚步响亮,一黄衣女子,走到跟前。白氏一瞧,正是黄大仙黄姑娘。不过,昔日那还带有鼠毛的手脚不见了,十年的修行,终成正果。如今成了真正的女儿身了。
白氏走上前,拉住黄妹子左看右看,如获至宝,正是越看越爱,越看越喜欢。
这一夜,油灯长明。姐妹俩相对而卧,知心的话诉说不尽。
眼看鸡叫头遍,灯油将枯时,黄姑娘悠悠长叹,泪落如花:“大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明俺就要走了。”
“妹子去哪里?”白氏搂住黄姑娘不放。
黄姑娘脸色菲红,羞涩无限:“俺明天要出嫁了。”
“啥?妹子,也不早点告诉姐姐,好让俺给你准备些嫁妆。”白氏啧怪着。
“姐呀!要那些有啥用,远隔千山万水,也带不过去呀。”
“好妹子,要不,就把那些余下的大洋,都给你作嫁妆吧。”
“姐,钱财乃身外之物,在我们身上是无用的。”黄姑娘擦去泪花,从兜里掏出一对玉镯,一只轻轻戴在白氏的手脖,另一只留给了自己:“嗨,此一别不知何时才相见。大姐的救命之恩,妹子终生难报。以后,若有什么大事,点上一柱香,手握此镯,唤上三声:黄妹子。我定会来到。”
“好妹子,这些年,多亏了你精心照料,要不,哪有我家的今天!”白氏抽泣不止,姐妹俩相拥在一起……
鸡叫三遍,二人洒泪惜别。
“姐,好好保重。”
“妹子,你也要保重,一路顺风。”
清风渐起,仙露迷离,黄姑娘深深一鞠,渐渐地隐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