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里只有一条巴掌大的鱼。
　　    月黑风高，惊涛怒啸。这天气本不该出渔——叶舟经不起颠簸。
　　    渔人无奈，这是一家人的生计。妻身怀六甲，虽口头无话，可日渐消瘦的脸庞与憔悴的神色无不告诉渔人——她亟需营养。
　　    钩似的月渐已沉近天际，东方已有晓白。料峭早风吹得渔人缩起身子、瑟瑟归行。提着渔网，站在门口，渔人迟疑了一阵，这才推门而入。
　　   “俺没用，只有一条。”渔人拖着低沉的声音“俺去给你炖了。”
　　   “明个还要去喝别个喜酒，总不能空起手，把鱼卖了还可以买点物事。”妻早已倦，说完便沉沉睡去。
　　    刚见晓白的天又被雨网似地笼着，网里的鱼不时还在徒劳地摆跳。连日的怒涛暴雨使鱼出奇地好卖，可毕竟只是鱼，并非珍宝一般价钱。
　　    东街到西街足有六七公里，渔人奔走在网似的集市，为寻一件拿得出手而又买得起的礼品。渔人接连从东街询价到西街，小商贩都鄙夷地看着他，有的甚至大声吆喝——没钱看什么看！
　　    渔人的影子愈发的短，阳光穿过微雨洒将下来，却隐约不清。割下了心头的一块肉，渔人这才提着两袋发皱略黑的香蕉回到家去——这是沿海多得令人生厌的水果。
　　    携着妻来到办喜事的“弟弟”家，弟热情，一见面就紧紧抓着渔人的手。
　　   “哥，你咋来了，还穿这种衣服！”弟的神态表示他恨不得将整个衣橱都送给渔人。
　　    弟是渔人的亲兄弟，几年前离开家，独自闯荡，混到一个大官做，再也没回来过。来贺礼的都是达官显贵，弟也没有邀渔人前来，是渔人自己打听到，想前来一叙。
　　    白胖的手终于放开了瘦得凸骨的手，渔人这才将那袋皱皱的香蕉提到弟面前。弟接过香蕉，满脸堆笑，一旁的新媳妇却连连皱眉——她不知道丈夫还有这样一个哥。
　　    宾客陆续到了，或长袖青衿，或穿金戴银。玉石玩物早已替换了香蕉的位置，渔人也从弟旁边的位置搬到了角落，再搬到内屋后厨。
　　    后厨里有一只巴掌大的鱼，渔人认得出，那是卯时还在网中摆跳的鱼。好容易脱了网，又葬身沸水，入仆人之腹。
　　    渔人早早地携妻回了家，妻觉得那里很是压抑。小小的屋子显得格外空旷，唯一显眼的米缸内盛着最后几粒米。
　　    风雨依旧肆意，惊涛怒波一般无异。
　　    渔人乘着小舟，颠簸在一波波海潮之中。也许只有全心对抗海浪时，渔人才能放下一切，挣脱束缚，有片刻的自我。
　　    又一个浪头打来，淹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