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山上水晶洞，水晶洞下水晶村，上饶灵山七十二峰之一的水晶山，自古因盛产水晶而得名。
　　
　　 一
　　 二O一七年四月三十日，春日，周天，阳光，微风，我和老爸放飞自己的脚步，一起奔向灵山，上水晶山寻宝去。
　　 还是在信江边的五桂塔下，六点四十五分，坐上第一趟中巴车。七点四十三分，到达水晶山脚的前汪村。
　　 灵山的鲲鹏展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只栖息在灵山的鲲鹏巨鸟，翼翅张开，眼望蓝天，正以蓄势待发的雄姿，时刻准备着，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一栋栋精致小楼，或隐或现地点缀在灵山南面的山坡上，小桥绿树人家，我们从风光秀丽的前汪村开始，穿公路，过小巷，沿着古老的石阶，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庄，路边村，松树背，一路向上。
　　 灵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敞开心胸，把一个又一个村庄搂在怀里。春日的阳光下，鲲鹏的双翼就是母亲温暖而坚强的手臂，庇护着灵山万物风调雨顺。
　　 厚实的茶子片，鲜红的牛泡泡，这么多的山间美味，石阶两边竟然随手可摘。茶子山上，油茶树结满了樱桃大小的油茶；毛竹林里，春笋像一个个青春少年，披满身铠甲，携凌云之志，意气风发直冲蓝天。
　　 灵山梯田被耕牛和犁铧唤醒，微风吹过，传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溪水潺潺，灌溉着一层又一层弯弯曲曲的田畴。勤劳的村人，手握齿耙，穿着高帮雨鞋，站在田里，把耕耘过的泥巴，一耙一耙拎到田埂上。老爸主动和田里人打招呼：“做田埂了，准备种豆。看你穿着高筒雨靴，这高山梯田也有蚂蟥叮脚？”
　　 从石阶拐上公路，见一户人家，房前屋后种了很多柚子树，柚子花开，清香四溢。再往前走一段石阶古道，就可以到达登山口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老爸身边：“老人家，你也登山吗？我们同行，上车吧！”
　　 聊过才知道，这位帅哥姓钟，家住上饶市区，是到过珠峰大本营的专业户外登山队员，这回他是带着父母孩子外甥，一起来登水晶山。
　　 “我不爬，我说了不爬，我爬不动！”62岁的钟爸爸，像个撒娇耍赖的小孩，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特别邀请这位老伯上车，就是为了给你树立一个榜样！”钟帅哥温言细语地慢慢哄着。
　　 九点整，我们来到了登山口。下车后，我陪老爸参观完水晶山宾馆，再拐到登山口大门，看见钟爸爸正坐在大门阴影的台阶上，和摆摊的大嫂闲聊斗嘴。钟帅哥一手提个折叠凳，一手拽着钟爸爸，劝他起身慢慢登山，钟爸爸又大声嚷嚷起来：“我不爬，你不要哄着我，我说了不爬的！”
　　 “那你今天就坐在这里，帮这位阿姨卖凉粉吧！”我哈哈笑着，尾随在钟家那个勇敢可爱的小朋友后面，追着老爸开始攀登。
　　
　　 二
　　 山势峻峭，气喘吁吁，一连串长长的陡坡，就像是水晶山给寻宝之人的下马威。到达仙女湖，就要决定走左右哪条线路。水晶山景区原来初步开发过，有一条左右连通的循环线，某个时期还卖过门票。整条线路左险右缓，一般人都选择右上左下，仙女湖边卖土特产的大嫂，热心地提供最新信息，左线有几处连通石崖的木桥已腐烂折断，要走小路绕过才行。
　　 根据经验，每遇艰险处，攀爬比下滑更安全稳妥，我和老爸商量后，决定往左线上山。
　　 竹林深深，石阶长长，阳光透过密密竹叶，洒下无数绚丽光晕。竹山寂静，唯有涧水潺潺，一路随行。有微风从竹梢掠过，飘下几片枯叶，漱漱有声。一级一级的石阶上，铺满厚厚的灰褐色的竹叶。在这里，看不见山峰，也不担心迷路，时间好像静止，山道没有尽头。我们沉醉在蓝天光晕翠竹溪涧组合成的梦幻般的世界里，远离红尘，心无杂念，只是攀登，攀登，攀登，直至，我们遇到了第一个难关。
　　 一人多高的石崖前，腐坏的木桥杂乱地堆积在路边。石崖右侧半人高的位置，有一个勉强可以落脚的斜面。团队协作容易通过，就我们俩，还有难度。感谢大嫂的热心提示，我和老爸决定从小道绕行。
　　 小道其实没有道。沿着竹林间踩踏出的印迹，我和老爸扶着毛竹缘涧边慢慢攀爬探寻，顺手折了根干柴给老爸当拐杖。竹山每年垦复，杂柴荆棘不多，但水浅涧深，如何过涧才是关键。
　　 前面又是一人多高表面光溜的陡坡，虽然明显有人经常攀爬，但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们要绕行的路。在山上迷了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原路返回。于是，我们一边返身下山，一边继续找寻通道。当我用拐杖拨开一丛杂柴茅草，惊喜地看见与地面落差近两米的山涧上，有座石崖跨涧而立，崖面只有尺把宽，积满厚厚的落叶。
　　 “水晶山自古盛产水晶，刚才我们走过的山涧下，说不定就掩藏着晶莹剔透的美丽水晶呢！”稳稳地过了涧，回到石阶大道上，我说起自己亲眼所见的水晶石的故事。
　　
　　 三
　　 在灵山北面的望仙乡高南峰村，有一家男主人，傍晚时分干完农活，来到溪涧边，把锄头横倒在溪水中，扯一把杂草，先洗净锄头，再洗锄头柄。锄头柄推推拉拉，铁锄头便撞击着溪涧里高高低低的石头，发出各种声响。忽然有一个异样的声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端起锄头把溪涧里的几个石头都敲了敲，发现有个石头的声音就是不一样。仔细观察，这块石头有着明显的棱角。用锄头掏去边上沙石，露出一截头儿尖尖的石柱。再往下掏，这石柱埋得很深，天色已暗，一时半会也掏不出来。他用石头掩埋好，第二天一大早又继续挖。想不到竟挖出了两根60多公分高，大腿那么粗的水晶柱。在他家里，关上房门，按亮打火机，透过多边形的水晶柱，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的光源和光晕。有人出价18万，男人还不肯卖，而当时我的工资还不到五百。
　　 几年前，我们到灵山芳殿采风，在石城寺吃中饭，饭后到附近村落随意走走。有一家男主人，捧出他的镇家之宝——汤碗大的水晶石，给我们观赏。这块水晶石椎体已经成型，柱体只有一两寸高，还没有完全生长，全身晶莹剔透，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霞光。这也是他在溪涧里无意中发现的。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宝藏的故事总让人无限神往。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朋友曾为此发表感言：“原来宝藏就在身边！明天我不上班了，天天上水晶山寻宝去。”
　　 讲完水晶石的故事，世界又安静下来，我和老爸一边专心攀登一边细细回味。
　　
　　 四
　　 “笃！”前面右上方的竹林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细听，没有了。
　　 “笃！”隔了很久，前面左上方的竹林里，又响了一下。再听，又没有了。
　　 “笃！”我用拐杖敲了一下毛竹，发出同样的声响，然后对着山上喊话:“嗨，你好！前面有人吗?”
　　 竹林寂静，只有几片枯叶飘下，落地有声。
　　 老爸笑了：“这应该是一只啄木鸟，正在毛竹上抓虫吃。”
　　 原来如此！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既帮助了别人，也成就了自己。过了很久，左边的竹林里，“笃”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笃”的一声从山下竹梢传来。敬业的植物医生——啄木鸟，就这样成为我们此行不曾谋面的朋友，用它的声音陪伴我们一路前行。
　　 “这里有个屎壳郎，正在搬运粮食！”听到老爸招呼，我赶紧蹦上前去。这是一段平坦的山路，厚厚的竹叶铺满石阶，一只黑得发亮的屎壳郎，头朝下倒立在竹叶上，后腿和中腿抱着一个圆溜溜的褐色大屎球，扑腾着努力往身后倒着推滚。褐色的屎球里夹杂着灰白色的残渣，像是没有完全消化的草茎，大概是野兔一类食草动物的粪便。
　　 屎壳郎一直滚在树阴下，我手机视频一下子又打不开。眼看就要滚下路边，我着急地招呼老爸，快把它拨回阳光下。屎壳郎受了惊吓，放开屎球，躺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我调好视频蹲守旁边，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动静。路边一块悬空而出的大石崖，崖底下斜斜地长出一根一人多高的竹笋。“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这根竹笋想要生长，只能审时度势，顺着崖壁前倾的弧度，顽强地侧身而出，创造又一个生命奇迹。
　　 不知从哪飞来一只绿头苍蝇，围着屎球嗡嗡嗡转悠。屎壳郎还是没有动静，但此刻它的眼睛一定睁得大大的，密切注视着这个来犯之敌。果不其然，当绿头苍蝇判定这是无主食品，放心大胆地叮上屎球，准备安然享受美味大餐时，屎壳郎立即翻身爬起，赶走苍蝇，扑向屎球，也不看方向，只是以头抵地，六条腿一起协作，奋力往身后推滚屎球，滚啊滚啊，直至滚下路边落入悬崖。
　　
　　 五
　　 在竹林中的某一段山道两边，我们发现了很多野生姜。有的七八寸高，有的还是当年新发的小苗。前面从小道绕行时，过了溪涧，在一棵毛竹下，老爸就发现了一棵野生姜。老爸说，野生姜学名黄精，是益气补血的中草药，茎叶像生姜，但只有一根，下面是块状根，形状也和生姜相似，但一年只结一块，每年结下的块状根连接成一条长鞭，多少节就是多少年。我顺手把它挖出来，捧在手里数数，共有八节，想不到这棵小小的黄精，已经在深山里生长的八年。老爸说起他在深山砍柴时，遇见过一棵一人多高的黄精，大约几十上百年了，要是挖出长鞭，肯定好几两。我忽然想起修炼二字，一人多高，上百年的时间，大概黄精也能修练成精了！
　　 路上不断有新的发现。老爸指着路边一条细细的长藤，介绍说，这是土茯苓，它的根扎得很深，下面结着一个个黄褐色块根，挖出来像葡萄一样，一拎一大串，解毒镇痛，吃了抗疲劳，上山做事肚子不容易饿，俗称“神仙屎”。我想起上饶俗话，说某人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就喜欢来一句，“好像吃了神仙屎”，原来就是眼前这种植物。我用双手加木棍掏了半尺多深，也没有摸到块状根，用手扯扯藤条，纹丝不动，非常结实有韧性，最后只好放弃，把土重新培上，让它在深山里继续生长。
　　 就在我坐在石阶上，挖着路边土茯苓的时候，我们遇到了第一批下山的游客。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他们带来了一个很具挑战性的消息：“前面有几处木桥都已经腐烂倒塌，就你们俩，根本上不去！”
　　 我开始担心前面的路程，后悔隔了多年没来，不了解现在的情况。而老爸根本不服气，笑笑回答：“你们能下来，我们就一定能上去！”
　　 沿着绝壁凿出的台阶，再攀上一座悬崖，顿觉天高地阔，豁然开朗。这里已经接近顶峰，群山万壑远去，大地早已苍茫，只有鲲鹏展翅，和大屏峰那屏风一样的悬崖绝壁，矗立在我们眼前。
　　 这里有水。路边石崖渗出的细泉，被人工掏出的两个凹坑储存着，上面饮用，下面洗漱，水质纯净清澈。水下沉着枯草落叶，高处的水洼上还结着一个大大的蜘蛛网。
　　 再往前走，绝壁之下，铺着石阶的道路有了分岔。平坦的那条路是单程道，通往大屏峰，但据说上不了大屏峰顶，只能在绝壁下更近距离地仰望，这条线路我没有走过。另一条路继续沿石崖攀登，通往水晶山循环线路。
　　
　　 六
　　 从分岔口往上攀登不到百米，我们就遇到了第二道难关，桥断了，面前是一人多高的石崖。两边都是悬崖巨石，除了攀越，没有他法。
　　 我心里直打鼓，开始商讨第二套方案：“老爸，这个石崖有点危险。万一爬不上去，我们就走大屏峰看看，然后返程。下次再从右线攀登水晶峰。”
　　 老爸仔细观察地形，发现有两个支点可以落脚。下面巨石有一个尖角，翘出平地七八寸，可作为第一个落脚点。上面那块悬空石崖的底部边缘，也伸出一个尖角，表面平整，刚好作为第二个落脚点。还剩半人多高的落差，老爸借助我手托的力量，轻松攀上石崖。我也以同样的姿势，借力老爸坐在上面伸出的拐杖，顺利通过。
　　 没走多远，又遇上第三道难关。石崖很高，整座石崖表面根本无法落脚。唯有石崖和山体的交接处，有一条四五寸宽的裂缝。裂缝偏上的位置，长着一棵大腿粗的树。裂缝偏下的地方，留有一根折断了枝的柴兜，用手试试，根扎得很牢，非常结实。
　　 老爸左脚踏上石缝，先抓住树兜。可石缝太窄，另一只脚无处着力。我也踏上石缝，帮助老爸把右脚安顿在裂缝边沿，并用手托住。老爸贴着石壁，扶着石缝边沿，慢慢提起石缝里的左脚，踩到了柴兜上，然后再慢慢挺直腰杆，伸手抱住大树，顺利攀上绝壁。
　　 拐杖再次派上了用场。我把背包捆扎在拐杖上，托举着往上递。老爸抓住拐杖另一头，把背包拉上崖顶。然后我踏上石缝，扳住柴兜，借力老爸伸下来的拐杖，抱住大树，也攀上了石崖。
　　 虽然有惊无险，却也需要坐下来，定一定神，观一观景。崖顶有可容三四人的平台，平台旁边有一条简易的石阶通道，十多米长，从绝壁顶部的斜坡中凿出。石阶外边，等距离扦插着七八根钢纤，但没有栏杆。头顶是悬崖，脚下是绝壁，转头四顾，微微有点眩晕。石崖对面有一奇峰，像极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毛主席说，不到长城非好汉。老爸，你七十八岁能攀登到这里，水晶山神为你竖起大拇指，夸你是条好汉！”老爸坐在石崖上，挺胸抬头，豪情满怀，高举起左手，伸出大拇指，向苍天大地祝福致敬！
　　
　　 七
　　 只是我心惴惴，这游览登山，忽然变成了玩闯关游戏，就像人生旅程，是对是错都已无法回头。前方还有多少难关，我的心中根本没有底。但我始终相信老爸说的那句话：“你们能下来，我们就一定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