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谜语
我理解贾世杰,就像理解我自己一样。我对贾世杰说,他们不会因为你的热爱而认可你,你要做的是把自己的热爱做出成绩,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堵住那些因为爱你而忽略你,贬低你,甚至中伤你的人的嘴。因为他们从来看重结果,所以他们就越发担心你的过程,想要插手在这个过程之中。理解他们吧,我的弟弟,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理解他们吧。
六
妈妈打来电话向贾世玉抱怨说贾世杰自从回家就很少出门了,他在家里拉上网线,支上电脑,每天泡在电脑前。贾世玉问弟弟在电脑前干什么,妈妈不太清楚,说好像是在一个什么平台操盘,据说是可以赚钱的,也没见他赚的钱在哪儿,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整天的待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應的慌!你爸爸又开始着手给他找工作了,他还挑挑拣拣的呢。贾世玉就说等我回家说说他。
其实贾世玉知道贾世杰在干什么。他在B市的最后一年从事的就是操盘手的工作。虽然贾世玉不懂所谓的操盘是如何操作的,但是总起来说那也应该是个正经营生,而且如果玩好了,收入还是很可观的。贾世杰回家前就向贾世玉透露了自己的设想,就是通过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源,先小打小闹的在家里干起来,然后再逐步寻求发展。显然,他的设想没有向爸妈说过。他明白说也是白说,爸妈是不会同意的,他们一定认为那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贾世杰能这么厉害,每天在家里坐着动动手指头就能大把赚钱,他们甚至会把那想成斗鸡走狗的把戏,他们不会知道贾世杰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所以贾世杰不说,他直接做,他就是要呕一口气。他的这种呕气被爸妈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爸妈心里就起了别扭。这别扭建立在误解的基础上,它在家庭生活中的逐渐衍生显得越发可怕。贾世玉有些着急,他怎么能让这种别扭愈演愈烈呢?他能有什么办法劝解从来刚愎的弟弟或父母化解矛盾呢?要知道这矛盾已经由来已久,现在又历久弥新了。无论如何这是贾世玉份内的事儿,必须要寻找到好的机会。他绝不是脑袋一热就勇往直前的愣头青。他明白劝解需要的是迂回和怀柔。机会就这样在他的寻找和等待中出现了。
那天,是表弟结婚的大喜日子。贾世玉开着自己新买的车,载着一家人去出席表弟的婚礼。一家人开始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坐在车里闲聊天。
妈妈说:“现在你们表弟也结婚了,一大家子只剩下世杰还单着,世杰得抓紧啊!”
爸爸说:“是啊是啊,办完了这一桩大事,我和你妈也好轻松轻松。”
贾世杰没说话。贾世玉感觉车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就说:“世杰不是有对象了吗?结婚还不是迟早的事儿。爸妈,你们就别担心了。”
贾世杰还是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压抑了起来。贾世玉知道,爸妈虽然为表弟结婚感到高兴,但是想到自家的事儿,这高兴中就带了点儿酸意。贾世玉驾驶着车子一拐弯上了高速路,瞬间加速到一百迈以上,车内有些沉闷的气氛仿佛只有飙车速才能减轻一些。
一路无话,贾世杰始终看着窗外,路上的栏杆飞速向后掠去,远处的一些建筑,村庄,田野却慢悠悠地向后面走着,
离得越远向后有的越慢,天上的云和太阳干脆跟着车子跑起来,你追我赶的。贾世杰小时候就看过这些,但是并不怎么在意。长大后,他知道了人的感觉往往带有欺骗性。现在,他又看到这些,并不觉得新奇,但是它就是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牵扯着他去看个没完没了。
由于车速很快,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新房布置的很漂亮,大家都坐在新房里聊天寒暄。贾世杰只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贾世玉看到弟弟出去,也跟着出去了,他看到弟弟现在大门口看着手机,应该是和女朋友在聊天,这时,门口外起了一股小旋风,把地上的草叶,纸片,塑料袋都裹起来,他就往门洞里躲,正好撞到贾世玉。
“哥,你怎么不在屋里坐着。”
“哦,一会儿说安排人接新媳妇去了,要把新房再收拾收拾。”
“新媳妇几点进门?”
“八点左右吧。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儿,我们去车里做一会儿,车队进来时也能提前看到。”
“嗯。”
贾世玉和贾世杰就朝巷子口走去。这时候风渐渐大起来了,由于建筑物的阻挡而分不出方向。
“这是什么天气!”贾世杰坐在车的后排座上,使劲扑拉着头发。
“春天就是这样,经常刮风。”贾世玉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两人经过短暂的沉默。车窗外起了沙尘暴,倒把这巷子口吹的异常安静。
“现在你玩的那个平台收益怎么样?”贾世玉不经意地问。
“还行。不过没多少资金,收益就少了很多。”
“你不是说有以前的客户资源吗?”
“他们知道我在B市辞职回家了,都不投了。现在,我的户头上就一千美金。”
“哦,资金确实是个问题。我这倒是还有几万,可那是许给你结婚用的,爸妈都有数,你嫂子也有数,我没权力动用。”
“哥,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想办法。”
“当哥的理解你,但是哥没什么能耐。”贾世玉有些激动。
“哥,你别说这话,现在你不是过的不赖吗,你看,都有私家车了。”
“还不是个二手车,我买这个车也是有考虑的。爸妈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咱自己有个车方便一些。对了,刚说到你结婚,今年有没有个准儿?”
“哥,她还在上大学,没毕业呢?我能逼着她结婚吗?再说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家里的条件咱们都清楚,我拿什么结婚?人家要是要车要房,咱家拿什么答对人家?”贾世杰也激动起来。
“我就知道刚才爸妈在车上说的话你又上心儿了。可你也得理解他们啊,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把下一代料理清楚,他们着急啊!”
“难道我就不着急吗?我都急上房了。爸妈总是念给我听。哥,我现在每天都生活的不开心。就拿我在家里练习操盘来说,爸妈就总是嫌我碍眼。他们从来不相信我,在他们眼里,我现在跟啃老族没什么两样了。”贾世杰的脸微微泛红,他的语气也加重了不少。说完这些话,他做了次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知道你过的不开心,我什么都知道。你要相信他们是爱我们的,他们因为爱而关心,关心则乱……”
“我一直相信他们是爱我的,我也爱他们。所以我放弃了在B市的工作回家来。三年时间,我一个农村孩子,什么也没有,三年时间刚刚在B市有一个稳定工作。因为我爱他们,我回来了。我本来打算得挺好的。自己可以一边照顾家,一边通过操盘挣钱。但是想法总是和现实不太一样。我也知道他们是关心我的,老爸已经我在为我找工作了。但他找的是什么工作呢?和去当一个建筑工也差不多少了。我能够靠脑力来赚钱,凭什么叫我用体力去赚?还有,还有……我最不能忍受的是老妈不知听了哪个江湖术士的鬼话,说她的两个儿子注定有一个是不孝顺的,注定有一个得不上继,她就回来和我碎碎念。我……难道……是我不孝顺吗?我就那么不是人?”贾世杰说话已经有些哽咽了,他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由于强忍,他的脸憋的通红。
贾世玉看着此时的弟弟,这个被生活压抑了那么久的弟弟,他的心开始疼起来,家庭的不理解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哦,这伤害是互相的,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他所受的压抑,也是家庭的压抑,他所受的伤害也是对家庭的伤害。贾世玉的眼睛也有些发热,他拿出一个纸抽,抽出几张纸递给贾世杰,自己也抽出一张擦眼睛
“世杰,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们必须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个社会就是看重结果的,也是尊重结果的。但我们距离我们想要达到的还差得远。他们怀疑你是有道理的。你刚才说的什么傻话,谁说你不孝顺了?爸妈都跟我说过,说你其实是个好孩子,就是脾气歪了一点。还有就是,就算爸妈不理解你,你别忘了自己还有……还有一个哥哥,我当初给你下过一个定义,说你始终拒绝成熟,现在我收回,我推翻我自己!我知道你在B市的三年付出的艰辛和努力,我明白你不想让那些努力都白白浪费,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现在我不和你说这些,我要说我自己。你知道我跟你相比缺少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冒险精神。你有强烈的冒险精神和意识。这就是我当年力主你去B市的原因。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出去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你却有无限的可能性。
世杰,你知道我平时爱摆弄文字,我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给了我热爱的文字。可我坚持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个结果,爸妈虽然平时不说我,但他们对我也是不相信的,谁会相信一个农村孩子,一个常年在一线摸爬滚打的工人能够写出什么杰出的作品?但是我因为他们的不相信而气馁了吗?没有,我只是坦然地接受他们的不相信而已。我把自己的热爱保护起来,它不会受到伤害。世杰,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然你不会这样痛苦。你向我学习吧,学习我的方法,把自己的热爱保护起来!”贾世玉的眼泪流出来了,静静地流着,从脸庞上蜿蜒而下,脸庞就是崎岖的山峰,那泪流就成了漫延的山洪。
“哥,你别哭,你一哭我挺难受的。我其实很想听爸妈的话,我想好好孝顺他们……”贾世杰已经哽咽的不能出声了……
此时,接亲的车队从远处缓缓驶来,驶来。
他们有不一样的性格,他们经历不一样的人生,他们义无反顾地走在自己为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他们接受同样的质疑,他们有着同样的悲伤,他们来自同一个星球,他们是两个谜语,他们拥有着一个谜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