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渔舟】勇敢的蚂蚁(随笔) ——荒野上的时光
我以前少有时间专门去关注一群蚂蚁,觉得它们只不过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昆虫而已。依稀在儿时年代,偶尔会和几个小伙伴蹲在树荫下,看一群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缓慢移动,但那只是眼中的一道景观,我对此做不出任何有关它们行进的意义和目的的阐述,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的好奇。
这次入住荒野的几天里,我在一棵柳树的树桩上又一次目睹了一群蚂蚁昼夜不停迁徙的伟大壮举。之所以要说伟大,是因为在和荒野相伴的几天时间里,无论白天或者黑夜,只要我去那棵树桩前观察,就能看到这支英勇的队伍在紧锣密鼓的按照它们的节奏有规律的前行着。
我是无意中从这棵老树的树桩上发现了这支庞大的队伍的。它们从树桩的底部,或许是一个营地里出发,然后沿着坷坎不平、坑坑洼洼的树桩向上部一个树洞转移。总体上来看,它们有两条行进的路线,虽然队伍看起来密密麻麻,但是,却极其畅通,好象有专门的蚂蚁在指挥交通,在这长达两米多长的路途上,任何时候你都不会看出堵塞的情景。这是一群体形较小的蚂蚁,我想象不出它们到底有多少只,但是,数目却极其庞大,黑压压的,像两条流动的细小河流。
我是在一个早晨发现它们的。起先我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是蚂蚁的事情,和我无关。但是,当我无意中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以后,我就发现它们的世界令人不可思议。在这支队伍中,有的蚂蚁从树洞里一涌而出,向着树根底部急速前行。而另外一部分蚂蚁,却大都负重累累,艰难的爬行在相对它们来说极其漫长的旅途中,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却很少有歇息的时候。如果你盯着一只背负行李的蚂蚁从头看到尾,你会发现,它是这个大家庭里多么坚强而又忠诚的一员。
我从树桩的底部盯上了一只蚂蚁,它扛着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大小的一粒乳白色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它们家族的一件家什、食物、还是什么?反正看起来有点分量。相对于那么弱小的一只蚂蚁来说,我觉得它应该有点力不从心。就像是一个小孩要扛起一块和它自己身体大小相当的巨石一样。我起先有些担心,它摇摇晃晃的扛着这块巨物艰难的在坑坑洼洼的、树皮纹路纵横的道路上慢慢爬行。或许它扛的重物实在太重,好几次我都发现,它在树皮形成的天然的楞坎上差点来一个倒栽葱。但是,我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我只是看到它是如何费尽全力的爬上一个坎,又越过一道棱。
在密密麻麻的队伍中,要始终在无数长相相同的蚂蚁中盯住其中的一只是十分困难的。有好几次,我几乎跟丢了它,因为还有更多的蚂蚁和它一样也是扛一粒白色的重物穿行在队伍中,何况,它们是那么的小,小到你必须睁大眼睛去辨别它们的存在。
有时候,我发现它在无法爬上一个巨大的楞坎的时候,会很巧妙的迂回到那些相对平坦的道路上,然后继续前行。在我看来,一些障碍是它根本无法逾越的。但是,最终你会神奇的发现,它竟然能把这一个个巨大的困难,艰难的克服掉,实在令人称奇。我不知道在它遇到无法逾越的障碍时,是不是有别的一只或者几只同伴在它的后面托了一把,或者在前面拽了一把。我猜想,一定是有别的蚂蚁在暗中帮了它,因为它们过于小,我看不到谁是不是伸出了援助的手,或者用肩膀顶了它一下。因为,这支队伍实在太过密集了。
以我从别人对蚂蚁观察的论著里,我了解到,蚂蚁的家族是一个有着严密分工的部落。在一个家族里,它们分工精细、并且恪守其职。其中,蚁后是这个家族里的贵族,它在蚁群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因为,蚁后决定着一个蚁群的繁衍和兴衰,她除了繁衍后代,似乎再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她的周围,会有大量的蚂蚁以仆人的身份伺候着她一切的衣食住行。其次,在它们的家族里,还有大量的兵蚁和工蚁等不同职业的分工。仔细想,一个蚂蚁的世界,完全就是一个体系庞大的一个国家。它们也会发起战争,去掠夺另外一些蚁群的国家,抢人家的粮食,抢人家的蚁后,甚至最后把更多的俘虏变成奴隶。你从法布尔的《昆虫记》里,会找到这些线索。我就不再赘言。因为,我从来没有研究过昆虫,我在这里毫无顾忌的借用别人辛勤研究的结果,多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还是说说我跟踪的那只蚂蚁吧,它在进行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艰难的行军后,终于把那重物搬进了它们的新居——一个非常漂亮的树洞。或许它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了,缓口气,或者喝点水。但是,树洞口依然有无数的蚂蚁出出进进,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加入到这支庞大的队伍中。总之,为了观察它这样的一次艰难的历程,我的眼睛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感到看到的哪只蚂蚁都像它,而且有一种酸楚楚的感觉。
这时候同伴们已经煮好了泡面,这是我们在荒野上的第一顿早餐,外加几个煮鸡蛋,实在是够丰盛的了。
这一天,天色灰蒙蒙的,但是却凉爽的怡人。吹过来的风里飘着青草的新鲜味,还有一些什么怡人的气息,我已经辨不清楚了。早饭后的时光走的慢悠悠的,也不见太阳的身影,所以,这阴天里的时光就有一种凝滞的安静。
我躺在椅子上看了会儿书,但是,思想却并没有被眼前那些清新的文字所吸引。因为,我时不时的会惦记那群忙碌的蚂蚁,不知道一个上午,它们是否已经结束了此次的长途迁徙。
事实上,它们的战斗远远没有结束。当我再次去观察这群蚂蚁的时候,它们还在原先规划的那条崎岖的路上无休止的在活动着。
这时候,我看到一只蚂蚁正拖着一只比它的身体大几十倍的昆虫艰难的向上爬着。确切的说,不是它在搬运,而是它对这个庞然大物毫无办法,只是急的这个小家伙像爬着热锅上一样团团转。它一会儿试图抱着那只孔虫的脖子,一会儿又去拉它的腿,甚至跑到这只昆虫的背上呆坐着,一副无何奈何、又绞尽脑汁的样子。这只昆虫实在太大了,虽然不服输的蚂蚁使劲万般招数,依然没有把这只大概死去的昆虫挪动一点点。
这样的情景令人惊喜,又有些好笑。不过,不要忘了聪明的蚂蚁绝对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弱小。我看到它站在昆虫的背上,好像是发出了一阵呼唤帮助的信号。少顷,便有大批的蚂蚁向这个庞然大物集结而来。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但是,它们的确是在向这边集结,而且速度快的惊人。
这下子,我已经分不清最先发现这只昆虫的蚂蚁了,只见它们先是围着这只昆虫转来转去,仿佛在共同商议着一种可行的计划。不一会儿,它们开始行动了。这几十只蚂蚁,拉得拉,抬的抬,扛得扛,拽的拽……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站在愣畔上那只摇头晃脑的蚂蚁一定是在喊着某种号子,或者是指挥这场战役的头目。经管几十只蚂蚁已经拧成一股绳,企图把这个庞大的家伙搬回家去。但是,它们的收获过于庞大,仿佛远远超出了它们运送的智慧和能力。我盯着看了有十分钟,那只死去的庞然大物似乎依然在那里纹丝没动。
我想,这群勇敢的蚂蚁即便是雄心十足,但是,要对付这样一个大块头家伙,估计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盯得久了,我的眼睛有些模糊。再想想,也不会有什么精彩的事情发生,我便自顾躺在椅子上,继续看书。
下午,我们开始忙着准备几个人的晚饭,我几乎忘了这群蚂蚁长途迁徙的事情。
当鲜艳的柴火又一次点亮夜色中的宁静时,属于荒野上的庞大的安宁也又一次给我们以最周到的呵护。它将一阵陈悦耳的虫鸣赐予我们,把河流的低吟赐予我们,并且用一片满是星星的天幕撑在我们头顶,那样的情景,实在太过美妙……
柴火在经过几个小时的燃烧后,火力渐渐减弱,只有时而忽闪忽闪的一点小火苗像煤油灯的灯苗一样被风吹的或明或灭,但是,依然十分的好看,并且总给人一种柔软的暖意和一种燃烧的意志和希望。
临睡前,我打着手电筒再去看那群蚂蚁,天!它们依然浩浩荡荡的行进在曲折蜿蜒的山路上。让我惊讶的是: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它们是靠什么来保持队伍前行时所必要的光亮,又是谁在指挥着这场庞大的战役。这些依然默默辛苦劳作的小家伙,是否已经换了一批,那么白天那些蚂蚁是否休息了呢?
带着这一连串的疑问,我被世界上这群小小的蚂蚁莫名的感动了。如果,我有足够的学识或时间,我想,我也会像那些昆虫学家那样走进一群蚂蚁,走进它们的王国,去探寻它们生存的快乐和秘密。
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庞大而又有序的王国呢?
次日一起床,我赶紧去看那群蚂蚁。不出所料,还是那条河流一样的队伍,依然在两条主干线上黑黝黝的流动着。我凑近去,在树皮上仔细寻找昨天那个大家伙昆虫,我迫切的想知道,那群不甘示弱的小家伙们是否已经把它搬离了原来的位置。
那只昆虫的颜色和树皮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所以很难寻找。不过,最终我还是找到了这个庞然大物,令人惊奇的是,它正在被一群蚂蚁如若昨天那样搬、拉、抬、拽的缓慢的移动着。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此刻它已经被搬离开我昨天刻下的那个标志有十公分之多了。
这是我预料但是却又不敢想象的。整整一夜啊,那群小家伙究竟费了多少力气和智慧,才把这个庞大的家伙向着自己的家门抬近了十公分。如果倒班的话,我觉得还可以理解,如果一直是原来的那些蚂蚁在搬运,那该要有多么大的毅力和对这个王国的忠诚才能做到呢!
面对这些一个个微粒一样的生命,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并且对它们这种坚持、担当、和忠诚的精神萧然起敬。虽然我从别人的论著里依稀了解过蚂蚁世界的故事,但那只是一种文字里几乎模糊的印迹。但是,这一刻,那些曾经模糊的印迹开始变得异常的清晰起来,我仿佛能辨别得出哪只蚂蚁是兵役,是交警,是工蚁……最令人敬畏的是,它们是一群真正团结勇敢的队伍。据说,蚂蚁在前行中遇到沟壑的时候,它们会用身体链接在一起,搭成一座蚁桥,以使其它家族的成员顺利通过。在这一刻,我毫不怀疑。
现在想想那几天的荒野生活,我的内心依然满是感动。我感谢那些美丽的鸟儿和各种昆虫带给我欢悦的啼鸣,感谢星光给我们以安宁,感谢庄稼给我们以乡村的简朴,感谢一棵棵大树给我们以夏日里的阴凉……
当然,我不能忘却那群蚂蚁带给我难以忘怀的记忆,以及给我以心灵巨大的力量和勇气。就在我遇到它们并且在第三天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它们依然在那场浩大的工程里频繁的忙碌着,要说是一场战役大概也是可以的,因为那场景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场浩大的战役。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距离那次荒野生活有近二十天了。这时候,我又一次在文字里想到了那些美丽的遇见。但愿,这个时候,在外面正阴云密布、雷声大作的时候,但愿它们正在自己新的居所里,安享劳作后的安逸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