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又要到了，小城里都是来办过节的东西的人，真是热闹。一个老水手停在肉铺前说：“喂，你听说了吗？去年夏天死了祖父的那个翠翠姑娘。一个人在碧岨溪撑船，最近有小伙子隔着溪给她唱歌呢。”卖肉的屠夫一脸兴奋：“可不是嘛，那小伙子都唱了一个月了。要是成了，这可怜的翠翠也算是有了个归宿。”老水手说：“可那船总顺顺一直想把翠翠接回家作二老的媳妇啊。”屠夫答道：“那傩送二老走了将近一年，仍不回来，说不准啊……”
　　 是啊，都已经一年了。静静的河水依然清澈透明，重建的白色小塔依然挺立。杨马兵提着肉和粽子进了屋：“翠翠！这是船总顺顺让我给你送来的，他邀你上城里一起过节呢，你愿意去吗？”翠翠把东西接过来放在炕上：“我要守船，爷爷不在，得有人守船。”杨马兵拍拍胸脯：“我替你守船，你都守了快一年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端午的赛船了，你去看看吧。几年前你在城里看赛船的时候……”翠翠低下头打断他：“伯伯，别说了。”杨马兵是明白翠翠想起傩送了，追上去缓缓开口：“翠翠，那溪对岸为你唱了一个月的小伙子，你可有意？”“过渡！有人过渡！”翠翠不愿回应，便急忙忙地跑出屋子喊：“来了来了！”留下杨马兵摇头叹气：“这二老不回，翠翠没个归宿，我不好向他爷爷交代啊。”
　　 端午的前一天，翠翠还忙着撑渡船。那个唱歌的小伙子站在另一个岸边等她：“翠翠，我不能继续给你唱歌了，我明天要回我的家乡过端午，恐怕就不回来了。”翠翠握着撑杆，低头沉默不语。这个小伙子一个月前乘了次渡船，便爱上了翠翠的美丽能干。打听到她无婚约，就按照当地的习俗开始为翠翠唱歌了。“翠翠，你如今孤身一人，你愿意跟我走吗？”翠翠还是低着头，她当然听到了这些个夜晚的歌声，有着浑浊的力量和沉重的磁性。只是这歌声进入她耳朵里，却始终进不了她梦里。翠翠心想：若真等不到，那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于是她摇了摇头，回绝了那个男孩。男孩低着头，消失在青山绿水中。
　　 那天晚上，翠翠又听到了歌声，从远处飘来，却清晰可闻。这歌声似乎有些不一样，夹杂着思念和微微的痛楚。“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为我唱歌了吧。”翠翠心想，随即沉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爬上了久违的山岗，采了把虎尾草细细闻这迷人的清香，在山谷中欢笑。这是她爱的歌声啊，可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拒绝而后悔。
　　 端午日，杨马兵来到溪边，喊翠翠去看赛船。翠翠还是不愿意去。而杨马兵的心情似乎很好，苦口婆心地劝着：“翠翠啊，你还是去瞧瞧吧。”最终，翠翠还是来到了小城。热闹得像从前一样，完全没有因为少了几个人而失了喜庆。翠翠站在岸边看赛船。年轻男人们气势汹汹，在人海中，翠翠恍惚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却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船赛完了，鸭子也抓完了。人群渐渐散去，天也渐渐黑了。翠翠却不想离开。她清楚地记得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爷爷没来接她。那是她和傩送初遇的夜晚。那时候，她爱的人都还在。想着，翠翠的眼眶已经湿润，伤感着物是人非。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翠翠，那么晚了还站在这里，不怕大鱼吃了你？”翠翠惊喜地回过头，她明白昨晚的歌声是从何而来了。黑夜中傩送的眼睛闪着亮光：“你是在等我吗？不如去亮着灯的那吊脚楼上等吧。”傩送说完笑了。翠翠用轻到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个悖时砍脑壳的。”随即也笑了。两个人的笑声融在黑夜里。
　　 美好，正如他们初见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