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三部曲 ——成长的故事
(一)山路弯弯
一场大雨过后,太阳就亟不可待得把火红的大脑袋挤出云层,用它那万丈光芒普照着生气勃勃的大地,山沟沟的夕阳格外的妩媚动人、空气也清新爽朗了很多。一头健壮的黄牛用它那硕大的犄角、狠劲的磨蹭半坡上的槐花树,不一会,树枝、树叶上的水珠就“唰、唰唰”的几声应声而落,就像雨点般滴滴答答的打到黄牛身上,黄牛身子遇到冰冷雨点的刺激,猛然一个哆嗦,它蹬起后腿就向牛群冲去,受惊的牛群踏着湿漉漉的草地向山坡上、河道畔四处逃窜,顿时牛群的碰撞声、喘息声、牛蹄踏地声、泥浆洒落声、草木唰唰声……瞬间,山沟里一阵的慌乱和吵杂,真是好不热闹啊!
“咋了?咋了?”一声声焦急的、稚嫩的童声,从山坡下的破窑洞里传出,随即在窑洞口探出几个小脑袋,脏兮兮的脸,水灵灵的眸子,明亮、深邃、就像一条条清澈见底的泉水一样活波可人,让人舍不得离去、多看几眼。此时,他们一个个都忐忑不安的竖着耳朵期待着同伴的回答。
“没咋!没咋!大黄(牛)撒欢呢!”声音是从沟底的河道边一个叫狗娃的小男孩口中传来的,只见他脱掉上衣光着脊背、弯着腰,把裤腿挽到大腿根上,不仔细看他就好像光着屁股似的,他双脚插在湍急、浑浊的河水里,两只小手不停的在河水里摸索着、拨弄着、翻找着,小脑袋不时左右晃动,好似调节脑袋与水面的最佳距离和位置,既不让耳朵和嘴巴沾到水,又能最近距离接近水面……他好像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用耳朵在听水下的动静,他忽地右手一抖、猛地直起了腰,一只大螃蟹正夹着他右手手指。
狗娃忍着疼把螃蟹提出了水面:“好大个!看晚上不用盐水煮了你?还夹我……”他喃喃自语着,急忙在左手的帮助下,把大螃蟹拽了下来,迅速的装进了他自制的布袋里,(布袋其实就是他上衣的两个袖筒,袖口用冰草叶绑好,给两个袖筒装好等重的东西后,再把袖筒拧几圈,往肩上一搭就是一个标准的布袋,既方便又实惠还好用,他经常这样用)。
狗娃一边给快装满螃蟹的“布袋”里塞着那只刚抓来的大螃蟹,一边抬头答着同伴的问话,又是一声清脆悦耳像铜铃一样的声音,在窑洞口等待的小伙伴总于得到满意的答复,又继续嘻嘻和打闹了起来……
太阳渐渐的落山,余辉洒在沟东的半坡上,阳光和阴影如同经纬分明,就像围棋的黑白棋子一样明晰,光线从半坡上慢慢的上升、阴影也紧随其后,它们你追我赶,阳光上升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上升到最后太阳消失了,阳光的余辉染出来一片刺目的红霞,映红了狗娃脏兮兮、稚嫩的小脸,也映红了遥远的天边……
狗娃和他的小伙伴们拿着鞭子驱赶自家的牛,使牛群“一字形”排开,每个人就看护和守卫在自己的牛屁股后面,狗娃的牛群排在了最后,它们吃饱了肥美的青草、喝足了甘甜的河水,都缓缓的踏上了回家的山路……
对于牛群排队这件事狗娃很是理解:山沟里的路弯弯曲曲的很窄、还刚下过雨也很滑,排队是为了防止牛群中有好事的牛犊打架;再就是上沟后路两旁有许多庄稼,怕馋嘴的牛偷吃庄稼;还有自己家有三头牛,一头年迈的母牛和两头不到半岁的小牛犊,母牛很温顺、很听话,但行动很迟缓,两头牛犊却很是欢实,不停蹦蹦跳跳、相互嬉闹,不时在母牛肚子上磨蹭一阵,偷吃口奶汁后就撒欢的跑开了,也走不快,所以让他的牛排在最后一个,他是一点也没有意见!
狗娃很爱惜他的牛,从不用鞭子或树枝驱赶牛,牛也好像通人性,他们相处很融洽。狗娃光着的肩膀上搭着装满螃蟹的布袋,一只肩膀背着一小捆给牛晚上准备的青草,一只手揣着牛尾巴,只要他一用力揣牛尾巴,牛就会很卖力的向前使劲的拉他,这样既能给他这个子低矮、瘦弱的小孩省了不少力气。现在,特别是他的布鞋已经湿透了,脚后根在鞋里直打滑、脚大母趾把鞋面戳了个洞、漏在了外面,还行走在这蜿蜒崎岖、泥泞不堪陡坡路上,配合显得尤为重要,但他和他的牛跟在牛群后面,走得一直很顺畅、配合得很默契。
狗娃原本不用这样背着青草和布袋走上坡路的,因为别的小伙伴都是把青草等东西放到牛背上,让牛驮着回家。但他一直没有那样做过,一次也没有……因为他听爷说:“牲口和人一样都有灵性、同人性,你对它好,它就会很听你话和你配合默契……”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夜幕降临了,一群麻雀欢快的拍着翅膀、叽叽喳喳的落在了村旁的大槐树上,它们归巢回家了。狗娃和他的小伙伴们吆喝着、驱赶着牛群,这时牛群中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孩子却不知哪儿去了……”的歌谣,狗娃他们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各回各家了。
村子里一片寂静、幽暗,偶尔从土窑洞里飘出几盏煤油灯微弱的光,忽明忽暗、时有时无、漂浮不定……小伙伴们赶着牛群进了自己家的门,确切的说是被自家的牛带回了家。狗娃自小就胆小,看别人都回了家,他有些害怕,就自己加快了脚步,同时用手在牛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两把,牛也会意的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狗娃快要走到自家门口时,却突然惊愕的愣住了,邻居家的“楼门口”前,怎么停着一个四个轮子、四方形的大家伙?它的头好像是铁的、还有玻璃窗,后半部分是用帆布包着,天太暗颜色狗娃没有看得太清楚清……但,狗娃惊喜、好奇的用自己沾满泥巴的双手忘情的抚摸着那个“大家伙”,“大家伙”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
“别乱摸!碰坏你赔不起!”从“大家伙”上忽然下跳来一个穿着四个兜上衣、露出两排洁白牙齿,在黑暗中看不出衣服的颜色,牙齿却白的很刺目的年轻人,厉声对狗娃呵斥道。
狗娃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用怯生生的目光望着语气蛮横的年轻人,鼓足勇气的说:“我家有三头牛呢!我……”一只手正恋恋不舍的从大家伙上恋恋不舍的慢慢拿开。
年轻人又气急败坏的断呵道:“三头牛,哼!连两个车轱辘都不够……再摸一下,看我不用巴掌扇你个兔崽子!”
“哎!哎哎……对不住,对不住了,狗娃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您别和他一个毛孩子一般见识……”是爷爷的声音,狗娃抬头看了看爷爷,只见爷爷满嘴憨笑、嘴里不停的赔着不是,一只手挡着年轻人还没有落到“狗娃”脸上的巴掌,一只手按着“狗娃”的小脑袋往怀里拉。爷爷虽然行动迟缓了些、但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慈祥、充满着温馨和深深的爱意。从狗娃记事起他就和爷爷住在这大山下的小村里,相依为命……
“走!走走走……”年轻人不耐烦的说。
爷爷牵着狗娃的手往回走,狗娃执拗的歪着小脑袋,狠狠的用目光盯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爷爷,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回家?是听到年轻人骂自己的声音?是三头牛早早的自己回到了饲养室的窑洞,自己没有跟着回去,爷爷出来找自己了?还是……
狗娃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他从年轻人口中隐约听到,那个大家伙叫作“车”,问爷爷也说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大家伙不用推、不用掀,不吃草、不吃料,只要有一个像那个年轻人一样的车夫赶着就能跑、坐着也舒服,跑的还特别快……但是,据爷爷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只有当了特别大的官才能坐的上,就像咱的邻居在‘地委’办公室工作才能坐……我一辈子都没坐过,也没希望坐了!狗娃,你生性伶俐,长大一定要好好念书,把那四个轱辘的大家伙也做上一两回……”
爷爷满含希望的絮絮叨叨、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狗娃唠叨着,往回走,走到门口,
狗娃不肯进窑门,爷爷拗不过,接过他肩膀上的一捆青草和装满螃蟹的布袋,把自己上衣脱下给他披上,就独自去饲养室的窑洞给牛添草料了。狗娃一人就坐在门口石墩上、呆呆的透过自家的篱笆墙远远的望着,对面那个叫作“车”的大家伙……
爷爷几次催狗娃回来吃饭、上炕睡觉,狗娃都不肯回来,爷爷也不再理会他,吹灭了油灯,摸索着打开收音机,窑洞里顿时回响起凄凄凉凉、战战兢兢的《周仁回府》唱段:“我周人今日回府,无颜愧对嫂嫂……”
爷爷听着收音机,思絮回到了七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是一个寒冬腊月的夜,白雪皑皑铺天盖地、也覆盖了他这只有十几户、不到百口人的山脚小村,他就坐在这个土炕上、抽着旱烟,听着收音机放出的秦腔戏,眼睛盯着忽闪忽闪的煤油灯出神……
“汪、汪汪……”小狼狂吠几声。小狼是他上个月在集市买的小狗,两三个月大,叫声很好听,他就在窑门靠墙的空地用泥巴给它磊了一个窝,就算给小狼安了个家。他没在意小狼的叫声,以为是小猫、小狗、或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经过自己的院子,小狼在和它们打招呼,这样的事在村子里是常有的事……
“哇、哇哇……”一阵阵急切的、凄惨的哭喊声从窑外传来,爷爷急忙来到门外,只见狗窝上的襁褓里裹着一婴儿,他赶紧抱起婴儿四下张望、焦急的狂喊:“谁家的孩子、谁家的……”空旷的雪地上、幽暗的窑洞里回应着他的呼喊,雪地上没有一个人。他把孩子抱回热炕上,才发现孩子是个的清清秀秀的男孩。
“可怜的孩子!父母咋这么狠心呢?”爷爷喃喃自语了一句,沉默了许久、思量了许久。爷爷想收养他,想一心一意得把他养大成人!
爷爷知道把他养大并不容易,不说现在自己已经五十多岁、是一个没有亲人的老人,生活不宽裕、再带大一个孩子,还是一夜间就多出来的孩子,村里人会怎么想、怎么说?他不知道、也想不到……经过一阵思索和心里激烈的斗争后,爷爷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决定养就养吧!但总得有个名吧,就连他的小狗也有名叫“小狼”,象征它长大后能像狼一样威武、勇猛的看家护院。爷爷认真得思索着给孩子起啥名呢?
突然,他想到孩子是在狗窝上捡到的,不如就叫“狗娃”吧,名字丑是丑点,但老人们不是常说:“名字起得丑、人叫着亲、孩子也长大乖嘛!”就叫“狗娃”好了!狗娃、狗娃……爷爷那晚亲切的叫了一晚上狗娃的名字。
现在的狗娃很生气,这要是在平时,他也一定跟着爷爷的收音机里哼哼几句,但是现在他没有那心情。狗娃蜷缩着坐在冰冷的石墩上,静静的等待着看一眼,坐那大家伙里的人和大家伙是怎样跑起来的,他默默得等着、急切的盼着……他幼小的心灵承受着巨大撞击,他双手握拳、紧咬牙关,暗下决心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一定要坐那样的大家伙、至少要爷爷坐一次,但绝不要像那个年轻人一样的人当车夫……”
“狗娃、狗娃快回来睡觉!外面天凉……”爷爷催促的喊着,许久狗娃没有应答。
爷爷急忙划根火柴、点亮煤油灯,来到门外,狗娃已经靠在门框上睡熟了,他匆匆的抱起手脚冰凉的狗娃,忙不迭放到热炕上、盖上被子,在油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爷爷瞥见狗娃苍白、冰冷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嘴角还时不时的抽动一下,好像要笑出声来似得……
爷爷一边心疼的端详狗娃憨厚的模样,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傻孩子,心劲咋这么大呢?你要是没来这山沟里该多好啊!”
这一夜,狗娃睡得很沉、很香、也很甜,但爷爷翻来覆去怎么睡不着,他为狗娃的志气、好强和孝顺思虑重重,既高兴又担忧,高兴得是狗娃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担忧得是狗娃生长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他的前途和命运又会好到哪里去呢?他长大后怎么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爷爷想着想着,他又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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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的同桌
一段文字的诉说、告白和抚慰,对自己遗失过去的记忆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但生活的历程却是挚热和真实的。时间可以淡化记忆中的无奈、美化着生活中的故事,昨天、今天和明天简单的重复,却是人生岁月饱受沧桑,年轻人也慢慢的长大、思想也日渐成熟,亦或是遗憾和简单的衰老……这些记忆,或许就叫作成长中的生活或人生吧!大家都避不开、绕不掉,就跟我做一次深呼吸、调整一下心情,摇摇头、微笑着感叹一下自己的生活,陪我看看我的同桌的故事。
上次回家,在车上无意间遇见了十年前的中学同桌??小小,她怀抱着不到两岁的女儿,漂亮的乌发遮挡着皓月般明亮的眼睛。记得从前以“小巧玲珑”著称的小小,现在已丰腴了许多,显得更加的妩媚动人,只见她身穿蓝白镶嵌的白格子衬衫和蛋白的裙子,人显得文雅、清素了许多,完全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她一边轻哼着催眠曲,一边哄拍朦胧欲睡的女儿,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猜的出小日子一定过得挺滋润。我不愿打扰她,好在车上人并不多,在小小的左后排找到位置,很快坐了下来,默默的、静静的注视着她。
思绪和回忆把我带回到了九三年的夏天,那是中考前的一个月,也是一个酷热、难熬的时光,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奋废寝忘食。我们都面临一个严峻的现实,一个农村的孩子,家里条件都很差,命运似乎早已注定,能改变的只有求学这座独木桥。大家都对这次考试寄予厚望,特别是全班三十名同学,经过校方初选考试,最后留下有考试资格的二十二名同学,我和小小都在其中。对我们来说,考上了还有跨出农门的一丝希望,要是考不上,等待我们的将是放羊的鞭子、挖土的铁锄,和父辈们黯然伤神而无奈的叹息??农村孩子命苦,特别是生长在孩子较多的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