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几时携手入长安(散文)
我的长安情结来自文学长安。
来自王维仙境一般的香积寺的外景:古木参天,深山钟鸣,泉声清幽,松色清冷。
与内置——历经沧桑的石灯,穿越轮回的铜罄,普洒祥和的木几鱼声声。
来自太白西望长安,闻笛梅落,去国怀乡的怅惘心境。
来自樊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感慨与嘲弄!
也许,许多人都有一个长安情结。为那八百里秦川,为那十三朝帝都。
为秦声唐韵里的东湖锣鼓,为外婆悠长的捣衣歌谣。
正值栗子花飘香的季节,行走在五道梁上,重逢了久违的舌尖上的乡情。
家乡的柿饼甜了,母亲的花糕香了。
说起长安,就不由回忆起学生时代的一位尊师———高二年纪的班主任李容海老师。
他讲古诗词时特别详尽地讲述了李白与崔颢关于诗作的一则佳话。
崔颢游览了黄鹤楼后留下苍茫壮阔、怀古思乡的《黄鹤楼》。
此作蜚声诗坛,严羽称“唐代七律诗,当以此为第一”。沈德潜评此诗“擅千古之奇”。
相传李白登黄鹤楼,见此诗不再题诗,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李白欲与崔颢一决高下的机会来了。
天宝年间,李白因排挤离开长安,南游金陵,《登金陵凤凰台》因此问世。
此诗语言流畅自然,对仗工整圆熟。古今对比,不胜感慨,情景交融,余韵不绝。
在艺术特色上与崔颢《黄鹤楼》几欲平分秋色。
“总为浮云能比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家国情怀更超出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思乡愁绪。
堪称佳话流传今古诗海。
李老师讲的引人入胜,因此记忆深刻。至今这两首诗张口即来,长安情结也因之埋下种子。
1999年4月我去新疆塔城拜会分别15年之久的同窗,途经陕西。
这是我唯一一次与三秦大地近距离接触。
堵车的缘故,停车小憩。我第一次品尝到陕西米皮。香辣、劲道、过瘾,吃完一大碗还意犹未尽。
当然也见识了陕北婆姨的泼辣、能干。卖米皮的大姐利落,干起活来嘎嘣脆。
四月的黄土高原似乎绿色仍浅,视野中一望无际的土黄色。
不由默念起路遥《平凡的世界》开头对眼前这片高原的描写——
“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浏览过兴教寺,有一曲深情、怆美的梵音在心间绕梁。
艺人说天赋,佛门应该说缘分吧!
圆测,这位新罗王的孙子,命里注定有佛有缘。
随谴唐使来到长安。他精通梵语,熟悉汉文,是玄奘得意弟子。
是中国佛教十三宗、日本八宗唯识宗的继承人之一。
跟随、相伴大师多年,临终嘱咐弟子,将自己陪葬师傅舍利塔旁。
似乎高山流水的余音袅袅流淌……
流年之后,谁值得我去醅葬,有没有谁,愿意陪伴在我长眠的墓旁!
“暗闻歌吹声,知是长安路”。
“豪家沽酒长安陌 ,一旦起楼高百尺”。
你的昨日是何等繁华,让诗人如此异訝!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三月三日空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诗人的誉美是对你昨日春意盎然、欢乐祥和春天的爱恋。
雨点打在檐上,嘀嗒、嘀嗒。让我想我震天动地的安塞腰鼓。
在半睡半醒之间,绵绵的长安思绪攀援、缠绕上五月的枝丫。
长安,能否告诉我!
如何刻录,隐匿在你青墙石瓦中的叹息!
如何触摸,飘逝在你如烟长河里的传说!
你那沧桑与辉煌交织的火焰如此壮美!
你那古朴与现实的交响又是多么华美!
长安,你的美,太深邃。
有心走近,无力迈腿。
莫非,是八百里秦川的雄浑与苍凉造就了你秦腔的铿锵、激越与悲壮!
莫非,是那十三王朝的盛衰荣辱铸就了你今日的澹然与大气!
莫非,是那灿若星辰的唐诗雅韵奠定了你文化之城的根基!
是因为大雁塔前伫立着玄奘大师千年的等待,还是因为华清池上缭绕的悲哀?
多少人在离别你时不住地凝眸回望,多少人在千里之外望断关山!
长安,如何找到你魅力的答案!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满目青山恨西照,长安不见令人老”。
一道道厚重的城门,怎阻挡一颗颗浪迹天涯的归心!
你的陈年旧事里,渗透着诗人的无奈落寞。你这诗句堆砌的古城啊,时而飘落凄婉哀吟,时而吹过沉重的呐喊。
一场荒凉狂乱的西风,将《全唐诗》一页一页吹翻。
你漫漫秦岭古道,隔断了杜甫西望长安的目光;你的缤纷春色,牵扯着孟郊春风得意的马蹄。
春花落处,闲愁萌芽;秋风起时,幽怨破土。所谓春愁秋恨。
“滞雨长安野,残灯独客愁”。
“年年今日谁相问,独卧长安泣岁华”。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柳道离别”。
“长安渭桥路,行客别时心”。
“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
长安,
也许,是苍茫终南山赋予了你磅礴大气的艺术气质!
也许,是滔滔渭河水养育了你奔放豪迈的个性魅力!
西风荒凉,牧笛响起。
秦岭深处瓷窑上空飘起的,是哪个王朝的炊烟!跌落秋思的地方,是谁家屋檐!
楼上哀怨弦断,岭外悱恻凋零。
残月斜照,一匹瘦马驼起一座帝都的繁华悲歌走向千年。
月落长安,血色黄昏。
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在千年的城墙前会放着。似乎,一个个王朝的血迹,染红了黄土高原宽厚的脊背。
丝绸古道。远去的马队驼起一个民族文明的源头,向西、向西!从此,一座古城的太平盛世在秦岭的怀里孕育。
夜风凄凉,雁鸣凄切。
秦腔——这东方的咏叹调,不知何时唱响。是那城墙跟下痛哭的女子吗!
在长安的废墟上沉睡的,不止是梦、还有墓碑,及坟茔里的诸多英雄。
叩拜长安,叩拜那些死去的秦中子弟、那些孤独的兵马俑。
挥别你,凝视你,遥望你,思念你。离合聚散总关你!
“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