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秀秀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永德县地处临沧地区,座落在大雪山半山腰上,气候虽然呈明显的垂直变化,但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给各种植被提供了有利的生长环境,漫山遍野都是宝,罕见的野生菌菇,名贵的中药材,吸引了各方做山货生意商人的兴趣,也给当地带来一笔不菲的副业收入。
云南乡镇,几乎都有赶集的习惯,按日子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按生肖有牛街、鸡街、马街……每到这天,那些从县城赶来的小商小贩早就在集市摆出百货商品,吆喝生意,本地及附近村民用马驮,牛车拉,竹篓背,带着自家的土特产和闲时上山挖采的山货从四周赶来,你买我卖,我卖你买,好不热闹。
那些收山货的,一般都是提前一天就赶到集镇,乡村为数不多的客栈,其实也就是为他们设置,遇到山货出产季节,他们还会长租几个房间,除了住宿,也当临时仓库,凑满一车,再往山外拉。
每到雨季,正是菌菇生长时节,大山乡悦来客栈就会住满那些收山货的商人,有福建的,他们主要收红茹,这红菇如一把撑开的鲜艳小红伞,煞是好看,听说台湾、广东、香港、福建闽南人家中生子,给产妇炖个鸡呀排骨呀什么的,都要往汤里丢几朵红菇,味道不仅鲜美,还补血滋阴;有云南本地的,他们主要收鸡纵,这鸡纵一丛丛地挨在一起,有如兰花的叶片,又象孔雀开屏,他们把鸡纵收去烘干,然后用上好菜籽油炸成鸡纵油,这可是绝佳佐料,吃个米线、面条什么的,拌入一小勺,那味道可以让人咂嘴;还有广东的,他们收购名贵的牛肝菌、干巴菌、羊肚菌,这些价格昂贵,收好后小心冀冀装入保鲜箱,当天就要送到临沧机场,再分发到广东、香港各大高档酒店,一盘菜经厨师加工出来,其价格甚至超过收购价的几十倍,那暴利让当地人听了是要目瞪口呆的,但他们一般不会告诉他们,这是商业机密。还有一些散客,他们见什么收什么,只要有利可图都不会放过。
云南人是家乡宝,守着自家几亩地,吃穿不愁,也就知足了,很少有人出门讨生活,最多也就是在附近打打散工,比如谁家做茶了,捡咖啡豆了,收甘蔗了,谁家盖房子了等等,也是早出晚归,他们很多人只到过自己所属的县城,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虽然神秘好奇,却便不神往。
收山货季节也会给当地劳动力市场带来短暂的繁荣,有上山找菌菇,挖首乌,镢天麻的,也有帮老板烘山货,打包、装车的,工钱给的比当地人都高,活又不累,大家都喜欢。
秀秀去年读完高一,镇里中学要撤掉,合并到其它乡镇,就辍学回家,一来自己成绩不好,不想浪费家里的钱,二来大姐嫁人后,小弟还小,父母亲干活也没个帮手,还不如回家帮父母几年,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哪怕婆家在隔壁,也不是你想回去就可以回去的,农村女孩命运大多都这样,做闺女时,在家帮父母挣点辛苦钱,或是盖房子,或是帮兄弟娶门亲,也算是尽了孝道。
悦来客栈老板是秀秀的舅舅,客栈除了打扫房间卫生,还要临时提供客人的伙食,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就叫秀秀来帮他打个下手,闲时还可以为这些老板分捡山货,打包什么的,对秀秀来说就有二份收入。
说来也怪,在云南,农村闺女,从来不用什么化妆品,长得硬是比城里姑娘水灵、白嫩。秀秀身材高挑,那鹅蛋般的脸庞,白里透紅,鼻梁挺直稍勾,仿佛挂着几丝羞涩,柳叶眉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总是让人忍不住去多瞄几回,乌黑茂密的柔发流水似地披肩而下,那份天然质扑,更显得乖巧,招人疼爱。
住在客栈的山货老板基本都上了年纪的,就是那些没有成家的年青人,虽然打心眼喜欢秀秀,一来她舅舅盯得紧,二来明知道不可为,所以也不忍去伤害她,平时说些酸话,见她害羞地扭身走开,大家也就落个哈哈大笑,开开心罢了。
怕的是那不叫的狗才咬人,这话一点也不假。山货老板中,有个年青人,人长得挺帅,平时不怎么说话,但说起话来则引经论典,斯斯文文,的确很招乡里一些大姑娘的喜欢,秀秀也不例外。
中国有十大中药材市场,北有河南禹州,南有四川成都荷花池,那个年青人就是帮禹州老板收购何首乌和天麻、鸡血藤、重楼等药材。今年药材市场不是很景气,收购价自然也不高,村民们都把目光盯在菌茹类上,所以其它老板忙得不可开交,他却闲得发慌,这鬼地方,吃没吃的,玩没玩的,做完这趟,八辈子再也不来了,所以三天二头往永德城里跑,泡泡酒吧,冼冼桑拿,而回到镇上,能让他有心情的也只有秀秀了。
镇东边有一块很大的岩石平地,像人工开凿一般,若是满月,有如一面许久末曾擦试的镜子,周围的树木斑驳可鉴,村民们都叫它望夫坪,据说,抗战时期,村里有许多青壮年告别父母妻儿恋人,随杜聿明将军的远征军开拨到缅甸战区,那些年轻的妻子,热恋的情人想男人了,白天忙完活计,到了晚上,就会不约而同地到这里,往南方眺望,寄托思情。抗战胜利后,有回来的,也有还在队伍有书信告慰的,也有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音杳全无,有位青年的妻子,思夫心切,日复一日,在这石坝上望眼欲穿,终于绝望了,在一个夜晚,纵身跳了下去,下面是万丈悬崖,等亲人找到她,巳是面目全非,乡上有个书生,在石壁上写下望夫坪三个字,一是纪念这位有情有义的人妻,二是缅怀那些为了民族而献身的远征军将土。
当然,现在通讯发达,人们思念外出的亲人,打个电话就行,再也不用如此这般苦苦思念。这里,已经成为村民劳累一天后休闲的场所,可以放松地跳跳三跺脚,也可以即兴对对山歌,日久了,有些年轻男女,还会在这里结成姻缘。
那收药材的年青人吃完晚饭,闲着无聊,有时见秀秀没事,也会约她到望夫坪转悠,只要秀秀出现,镇上小伙子们立马眼睛都放亮了,只是见他相伴身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忌嫉,但也不敢发作。乡里年轻人纯朴厚道,不像城里小伙,见到情敌动不动就单挑决斗,外乡人来这里就是客,礼数是不可以不讲的。每当看到那些小伙子脸上流露出的复杂表情,年青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和得意。
秀秀嗓子甜,每次来,都有小伙子冲她唱山歌,她有时高兴了,也会对上几段,除了曲调是祖上传下的,乡里没有作词家,歌词一般都是怎么想就怎么唱:
妹是崖上攀枝花,
风风雨雨不动摇,
生要恋来死要恋,
哪怕一山又一山,
采来竹叶搭鹊桥,
也要与哥来相见。
有一次她对完这支山歌,水灵灵的大眼睛是含情脉脉地斜看年青人的,秀秀怀春了,真的喜欢上了他。
秀秀舅舅开始对河南人还是戒备的,但这小伙子会来事,每次去永德回来都给他家带些水果糕点什么的;晚上,也不管主人同不同意,打开县城带来的酒和卤莱,一屁股在饭桌边坐下,和他们像一家人似的;他知道,秀秀舅舅好这一口。说来这小子也的确有女人缘,不但讨得秀秀欢心,还把她舅妈哄得一愣一愣的,遇到集日总是忘不了买些小百货送她,大到家里用的瓢瓢盆盆,小到女人用的发夹扎头筋,她心里对这年青人有说不出的满意,俨然之中,已经把他当成外甥婿了。
只有那些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山货商心里明白,这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心里都在骂他,你这龟孙也太不是玩艺了,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季节一过,山货也越来越少,老板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打道回府。
一天晚上,年青人和秀秀舅舅喝完酒,从口袋掏出一千元,说是明年房租订金,怕客栈到时人多了没有房间。也是在这天晚上,年青人和秀秀去了望夫坪后,一宿没回。
第二天一早有人见到他们,二人身上都沾着露水,秀秀害羞地情意绵绵地微笑着依偎在年青人身边。年青人搂着秀秀纤细的腰肢,脸上也露出了让那些山货客可以诅咒的微笑。
第二年,收山货季节,经常看到秀秀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望夫坪崖边发呆。只有那些去年住在悦来客栈的老山货客心里明白,见到秀秀总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仿佛是自己做了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