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湾
云峰寺始建于唐朝,后在元朝遭兵焚毁,明天顺六年,(即公元1642年)县民集资重建,至1546年恢复原貌。
“文革”中云峰寺也难逃浩劫,寺庙捣毁,树木被盗,就连大殿两侧高约1丈2的明代石碑,重达千斤,游人抱亭搖动,亭动碑则动,亭停碑则停“摇亭碑动”之奇观也被拦腰砸成三截。
近年來,随着旅游事业的开发,云峰寺在荥经各界关注下,在清德方丈的主持下,又恢复了九重十八殿.还俢建了休闲度假村以及直通寺庙山门外的水泥路。
度假村外房屋四周花圃里栽有绚丽多彩,芳香扑鼻的令箭荷花、仙客來、马蹄莲、水仙、牡丹、芍药、郁金香、春兰等花卉。在鲜花丛中,棚架之上又夾杂着才从印度引进的胶树、铁树、扁白一类植物,互相掩映,微风徐來,淸香四溢,使人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情趣。
“介绍完了吧?文霞。”
“我这次來,已是笫三次了。笫一次是陪同县委领导。二次陪跨国公司,大中企业家老板。这次又特意请您一块儿來。”
“那您今天回去就可以写一篇《三探云峰寺》的游记散文啰!”
“可以写一下试试,多年沒搞创作了,还是……”
“还是什么,讲呀,江诗人?”蓓蓓掀了掀她。
“说來话长,我从云南建设兵团锻炼一年后分配在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工作。当时我出了两本诗集叫《枇杷茶》、《草魂》同舒婷、叶延宾他们一块去北京领奖,回來不到半年提我为文研所长。一天川大中文系司马老师再三请我去讲课,白天去上一节课,周末又和同学们在杜甫草堂搞"文学沙龙"讲到刘宾雁我激动地说:"如果说有的人是在天上看人间的话,那刘宾雁则是站在人间看天上,他站着,因为他高大,他的一支笔使多少贪官污吏发抖。不到一个月,成都同北京一样,学生走上街头游行,我走在最前边,这样一來不久就罢免了我所长职务,在川大肃流毒,在社科院写检讨,后來我打了辞职扱告去了深圳,先在酒店打杂,后又推销报刋,又当过一年家庭教师。一天一个叫丁科的给了我一张名片,他说他拜读过我的诗集,文笔不错,他正好有一批稿子忙不过來,让我和他一块干。我听了他的话,看來只有做文学枪手了。他叫我过两天给他打电话。回到我租住的小房子,我沉沉地睡去,我梦见我成了一名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打死一个对手老板就给我10万美金,转眼间我就成了亿万富翁。看着身后越堆越高的美元,我简直杀红了眼,又一个敌人冲了过來,手里拽着一个女孩,我一枪就将他‘干掉’这个男人脑袋开花瞬间,我看到的他竟是纵陡……
“我被惊醒后,发现浑身是汗。十五的月亮(其实应是十六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将温柔的月光洒到了我的床前。
“几天后,我去了他那儿,他对我说书商要等着出书,要我写100万字的《朱元璋》大传.只给我4个月的时间,书的稿费是千字100元,100万字整整10万元呀。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让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笫二天我就去几个大的图书市场,投资1000元买了一些有关朱元璋的资料。回到租房内,又投入到舍生忘死的写作中。两个多月后,整整100万字的《朱元璋大传》终于完稿了。我看着从打印机"吱吱"地吐出來的一张张打印稿,激动得直想流泪。
“10万元刚拿到手,我又接到一个‘大活’,受南方一个黑社会老大之邀去给他写‘自传’。这个黑社会老大喜欢文学,早些年也做过文学梦,文学梦破灭后就到南方打工,误入歧途进了黑社会,在枪林弹雨中熬成了南方沿海某城市的老大。他对这部‘自传’很重视,要求枪手要有余秋雨那样的文化功底及文笔才行,书商林中魁给他说我的文笔在余秋雨之上。笫二天,我在车站遇上一个小子,自称小贾平凹,他说要同我一起干。我沒搭理他,把自己行李塞进一辆出租车后座,我对司机说,到飞机场。
“出租车在宽阔的三环路上飞驶,泪水从我的眼中慢慢流了出來,我一任这泪水不停地流。车窗外,向后迅速倒退的福州城迷濛一片。到了那儿,两个魁武的小伙把我引进客厅,见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套黃橙橙的西服,衬衫领囗是开着的,西服左上方的口袋里插着一方白底红道的丝手帕,散发出一阵刺鼻的香气。这种香气还混杂着生肉的气味,造成一种鼻子难以忍受的怪味。紧皱着眉头下面的眼睛里闪耀着可怕的光芒,两只强有力的臂膀紧抱在胸膛上,好象在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一样。”
“他叫什么名字?个儿有多高,年龄?”
文霞回答蓓蓓:“他高大魁武是个长得很帅的男人已五十二了,可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名叫耿彪。”
文霞说到这儿,蓓蓓猛然一惊。眼前出现一片橡胶林,她穿着苗族服装同他穿梭在大山峡谷中,突然一声枪响,她迅速钻进一个山洞里……
这时智祥大师走了过來,披着茶褐袈裟,剃着青旋头儿。神情如长江晧月,貌古似太华青松,威仪凛凛,道貌堂堂.一见她俩就笑着说:“二位施主,看似情深是海,情同手足。”
“大师那您可不可以用这株野花给卜卦,预测?”
大师接过文霞手中野花橫看竖看道:“花是奇花,当开四枝,但其中一枝其景不长,必为所残也,这人世间,大约有四等人:1,在无恩处,依然有恩。2,在有恩处,有恩。3,在无恩处,无恩。4,在有恩处,依然无恩。换句话说,在不应该感恩的地方,都知道有应该感恩的地方,而感恩报恩,这种人在该死的地方都不会死。在不能活的地方都会活。这种能知恩、感恩、报恩的人,是笫一等人。他在大家看不到神的地方,仍然可以看到神,大家都不可能平安有福气的地方,仍然会很平安,很有福气。在应该感恩的地方,都不知道应该感恩,这种人是下下等人,跟禽兽畜牲一样,比一只狗还不如。这种人在该活的地方,都不会活,在不该死的地方,也会死。所以,沒有爱的人,生命中满满的是一片黑暗,而在黒暗中,又隐藏着步步杀机……”说到这儿,智祥大师双手一合:“阿弥陀佛”瞪了蓓蓓一眼,扬长而去……
(四十二)
蓓蓓身穿白色丝绸裙,外面套一件青色外套,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虽然浮肿,却仍就放光。她提着小包一下车就倒在床上。
刚躺下,丽娜又打來电话说昨天法院已封了她厂。工人们冲进办公室要求补发他们一年零七个月拖欠的工资,她一听,心凉了半截,完了,一切都完了,就连文霞借给她的500万也栽在里面,而今两手空空,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想找耿彪,可……
这一夜她失了眠。第二天一早她抓起电话催王涛马上过來。
王涛把车开到路边,一个急刹。
“这几天,我都在考虑,她对我不错,虽然她当知青时背叛了我,可在最困难的时候她帮了我,我开酒店栽了,我找到她借了50万,至今未还。”
“我给您说了,哪里倒墙,哪里取土,现正是大好机会。”她从提包内掏出《厚黑学》甩给王涛说:“进入商场,得认真读读这部‘经典’……”
小春刚参加全国通俗歌曲颁奖大会回來.今天她又举行婚礼。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踏着清脆的步子,从屋內出來,她的胸前微微挺起,两手匀称的,富有弾性地摆动着,她刚烫过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白玉般的脸蛋儿泛着天然的红晕,衬托着那头卷曲秀发,格外分明,端正小巧的嘴上抹得粉红,粉红的。细长的眼睛是那样的天真,那样纯洁地望着整个世界,哪怕有什么肮脏东西,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一定也不曾看见。
她今天高兴极了,母亲的好友蓓孃给她佈罝新房忙得不可开交。王涛叔叔专门找成都市有名的摄影师为她拍了8888元的结婚照,把她打扮得象格格,丈夫刘翔身穿黄袍,威武英俊,像貌堂堂。
刚到上午十时,刘翔坐着"桑塔娜"在前面开道88辆小车紧跟在后从大街慢慢驶來。
天气十分晴明,七月的天空显出柔和的蔚蓝色,爆竹柳的平滑的嫩叶闪闪发光,仿佛洗刷过似的。
文霞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衣,配上那油绿色长裙显得大方素雅,颜色协调。
小春走过來瞪眼看着她:“哟,妈今天打扮得真……”
“妈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花枝招展干什么?”
她虽然已到中年,但容颜仍然有几分秀色,在那双过早爬上皱纹的眼中闪烁着流星般明亮的光彩。假如她的心永远沉浸在这种安谧美好的境地里,她该比现在还年轻得多,可惜她太忙了。
一阵阵鞕炮声中,飞起一条条飞龙般的龙烟盘旋空中。
刘翔,蓓蓓,王涛从最前面的彩车中走下來,双手不断鼓掌。
大伙潮水般涌來连推带掀把新娘推到新郎面前,刘翔一下子把小春抱上彩车,又是一阵鞕炮声和喝彩声响彻云端。
到了新房,滿堂宾客,欢呼雀跃。
“新娘子点烟,新娘子点烟……”大伙高声呼叫。
小春拿起打火机走到客人跟前。
王涛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夺过小春手中的打火机:“不行!用火柴.用火柴!”
火柴终于划着了。
小春手发颤,颤颤抖抖地把火苗送到王涛跟前。大伙都屏声静气地看着这难得的场面。王涛把住小春的手,助她一臂之力,这才把烟凑到嘴唇边,小春点着了,他又朝小春的手吹了口气.一次,二次,还沒吹灭.笫三次,王涛把小春冰冷的手拉得再靠近些总算吹灭了。
“入席吧。”王涛今天不知怎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个公安干警打扮的男子走到王涛面前悄声说了几句,回头走出了门。
葡萄美酒,频频高举,一片喜庆之声:“天作之合!”
屋子光线不停地淡下去.好象谁用墨汁在天幕上涂了一层黑色。墨汁一定抹得太多了,似乎就有一滴一滳的水要从天幕上落下來一样.客人们看天快要下大雨了,都纷纷出门走了。
刘翔被几个朋友灌得烂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突然,王涛匆匆跑进新房,一把拉着小春说:“不好了,您妈在门口遭车撞了。”边说边拉着小春直奔大街一头钻进蓓蓓早已准备好的小车飞一样开走。
小春嘴被封得紧紧的.王涛把小春拉到后窗下,随手把手机递到她嘴边说:“小春,现在你得听我的,我怎么教,你就怎么讲,不然……”王涛一只手扯下小春嘴上胶布,一只手拿着手枪狠狠对着小春。
“王叔叔,您想干啥?”
“想要钱,你王叔叔现在是只认钱,快给您妈说,叫她马上送两佰万來,要不……”王涛把手枪对着小春头部轻轻一敲。
文霞得知,立即报了案。
武警和公安干警迅速包围了凤凰山庄.并制订了三套方案。
第一,先向王涛通话。
笫二,由文霞提着箱上前,王涛却不放小春。
警戒线围观群众狠狠不平地说:“象江总这样的人难找,给希望工程捐赠了两三千万,就是她插队那儿就捐了两千万。”
一个象干部样的人吃吃一笑:“这年头警匪一家,不然这黒恶势力沒这么猖狂。”
下午三点,王涛打來电话,要文霞把钱放在指定地点。
蓓蓓把子弹推上膛,得意地一笑:心里想何处长早已把小车停在那儿接应,只要一到机场,便飞出国境。
文霞四处扫视,颤抖抖地把皮箱放下,王涛打开,抽出一叠仔细瞧,闪电般抓起箱子从后窗一跳。
“啪!啪!”王涛倒下了。
蓓蓓拾起箱子。小春冲过來抓住蓓蓓又吼又叫。
两个警察从楼顶跳下.蓓蓓对着就是两枪,两个警察刚倒下,她看了看表,时间已快到了。这时小春紧紧抓着她头发死死不放,大声呼喊。
她忍着痛,咬紧牙关对着小春眯着眼。“砰砰”两枪打中小春心窝。
小春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她那洁白的婚衫……
(四十三)
成都凤凰山庄站满了许多人,上午九点,哀乐响起來了。哀乐缓慢地,低沉地,象一股从地狱刮來的阴风,抽打着人的心灵,剌痛着人的神经。真够哀伤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小春抽泣,都在为她送葬。
雅安市委,政府及荥经县委,政府也派來代表,小春投资兴办的“丁家沟电站”、“黄柏树加工厂”、“兔毛加工厂”也派來代表。
太阳湾几十个父老乡亲伏在地上嚎陶大哭。天凤、宝峰成都知青站在文霞身后哀声叹息。
刘翔、孟平扶着文霞,眼泪象珠子般滚了出来。
太阳湾知青在前面撤着纸钱,天气闷热得叫人难于呼吸。陡然一下,天空闪着一道白光,天突然变得漆黑,大雨“哗哗”地下起來了四周一片,哭声,掁耳的雷声和大雨滂沱的声音……
第二天上午,文霞披着零乱的头发跪在李冰父子面前叩拜以后,坐上出租车直朝青城山……
小车一停,她将身上剩余500元全给了司机,象疯子般“嘻嘻”一笑。
司机坐上车心里想:“他妈的,准是个疯子。”
阴风凄凄,纸钱飞舞,阵阵暮鼓寒钟直朝她袭來。
她将两亿多资金全捐给希望工程,拖着不再奔忙的腿一步步走进庙內。
从此,她与清灯神像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