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走
五月的骄阳似独头大蒜狠辣地炙烤着东北乡的土地,成熟的小麦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击倒在地上,齐刷刷地匍匐在田野里等待着收割!
李胜利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麦香、辛辣扑鼻的蒜香、葱香,大型收割机激荡的烟尘把李胜利包围着,他的眉毛、鼻子、眼睫毛、耳朵眼里全是灰尘,他不管不顾似疯了般随着收割机来回奔驰,父亲轻蔑的眼神随着他的身影飘浮着,就如同如影随形的烟尘。
这已经是李胜利的第三次高考,他的成绩很稳定,但是一进考场两眼就发黑,曾经烂熟于胸的考题变得模糊,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次次失败的高考如同他失败的人生使他越发感到自卑、彷徨、无措。
他的发小李大头六年前就出去打工了,如今开着辆中日合资的轿车每日里在村子里耀武扬威,仿佛村头李老汉种的生瓜蛋子大而无味。
“大学生,在田里干活儿的滋味怎么样?”李大头刹住他张扬的中日合资车,摇下张扬的车窗,露出稍显稚嫩却依然张扬的脸话语充满了嘲弄张扬的对他喊道。
李胜利羞得满面通红,嘴里“嗯啊”两声算是对李大头的回话。
“爷们儿,今个儿闲了,来地里串串儿?”李胜利的爹笑着对李大头说。
“吃了饭儿闲得撑得慌,开着车看看大学生!”
“啥鸡巴大学生,依老子的意思早让他出去跟着你出去闯闯,非他娘的要考大学,考就考吧,一次,两次,三次,次次落榜,不嫌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哪里像爷们儿这样年少多金,春风得意呀!”
“叔,看你说的,人各有志嘛!胜利,你弟妹要生娃了,有时间去家里坐坐,咱哥儿俩喝点儿!”李大头朝着李胜利说。
爹听到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朝着李胜利说:“别他娘的拾麦子了,看人家大头,都要生娃了,你个龟孙还做着白日梦,想要金榜题名……”
李胜利快步走上田间小路,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去,后面传来爹和李大头肆无忌惮的嘲笑。
“这王八羔子,没个眼力劲儿,爷们儿,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胜利加快速度,想要逃离这令他心灰意冷的家乡,他的胸口积蓄着的怨气似一团火一样在燃烧,在沸腾,他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跑,迎面而来的一辆驴车差点就把他撞飞,黑色有礼貌的驴仁慈地一侧身,闪开了李胜利。
李胜利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地,咬了一嘴泥的他感到有些无奈,有些牙碜。
“吁!”赶驴车的汉子提起缰绳停住驴车,他对着李胜利叫道:“爷们儿,高中状元了吗?这么兴奋?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小子有福气呀,是不是都赶上了,比我强呀!赶了一辈子驴车还娶不上媳妇儿……”
李胜利抹了一下嘴巴,不再听赶驴汉子啰嗦,继续朝前跑着,本来想回家看一看日夜操劳双鬓如霜的母亲,突然觉得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大叫一声,吓得黑驴嘶鸣一声奔跑起来。
天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云遮住了日头,闪电伴着雷鸣从天际传来,路边奔忙的蚂蚁成群结队刚刚筑起的巢穴被急雨冲洗干净,地里收割麦子的乡亲也像李胜利一样顾不得麦子奔跑起来。在大自然的面前,所有努力都变得徒劳,变得卑微和渺小,但蚂蚁依然成群结队继续筑巢,乡亲们却四散奔走,不知所措。
“李胜利,回来!”他依晰听到父亲正在呼喊自己,他依晰看到西方比这里亮堂,李胜利疾驰在雨中,任风雨冲刷着自己,一路向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