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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蛊 ——湘西游记之三


作者:江雨 布衣,481.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474发表时间:2017-06-16 08:13:07

知道有蛊这种东西,还是在小的时候从老人们的口中,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得到的。大致说的是:从咱们这往南,老远老远有个地方,那里到处都是大山,可是也有人家,只是庄子小,三四十户就是大的了;三四户、一两户的都有。房子都盖在陡坡上,一面建在地上,另一面悬在空里,得用木棍支着;那的人说话哇啦哇啦的一句也听不懂,管脚上的鞋叫“孩子”;身上的衣裳也和咱不一样,小袄这么小,裤子那么肥,一年到头头上包块布。尤其女的,身上要带明晃晃的银子,整天叮当直响,都不知怎么干活。别看没法干活,她们却会放蛊,抬抬手、念念咒,不知不觉你就中了蛊,那蛊可厉害,比毒药厉害,想让你啥时死就啥时死,不带错的。
   当时听了这些,当然会有一点怕,但也不会很怕,因为那蛊虽厉害,到底离的远,在老远老远的大山里。所以,更多的兴趣倒是觉那有蛊的地方太神秘,房子得用木棍支着,穿的鞋能叫“孩子”?还那样的穿戴?放蛊为什么是女的?这真奇怪,抬抬手、念念咒就行了,这不是神仙吗?于是常追着问:“男人为什么不放蛊?”
   “男人有刀。”
   “女人怎么就放?”
   “防身,怕欺负。”
   ……
   大些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听后,那感觉已不仅仅是孩提时的神秘跟奇怪,而是美妙甚至是神往了。
   故事说的是有个年轻小伙计,跟药商到大山里办药材,归来时逢大雨,巨大的山洪顷刻将船卷翻。后来,这小伙计被一对行医采药的父女救起,在治伤中被姑娘相中,便赘入女方。婚后,随着伤势完全恢复,生活安定下来,小伙计不由思念起大山之外的家乡和爹娘,想自己经此大难,如今赘入这里,整日衣食无忧,却不知远在家乡的爹娘此刻该是怎样的挂念?心里有事,脸上又岂能全无端倪?问明心事,这父女倒也通情达理,同意回去探望双亲,只是约定半年期限,到时一定要回转。
   话说这小伙计经山经水经生死,终回到爹娘跟前。当叙说完这段经历,一家人当真是悲喜交集。最后说到如今已经成家,且入赘女方之事,本以为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不想爹娘反倒赞赏,以为大难不死的救命之恩,就是给人做一辈子牛马也是应该,到时一定早早回去,别让人家久盼,等日后时机好了,把一家子全都接出大山,一起过活。小伙计听了爹娘的话,再想想远在大山里的娇妻,心里像吃了蜜一样,恨不得插翅飞到大山里去,把娇妻接回父母身旁。
   日月如梭,转眼间小伙计看看归期将近,想着娇妻的颜容与柔顺,便辞别爹娘,洒泪上路。一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二是也想把爹娘的话早些转告大山中的父女知道。就一路起早贪黑,有店住店,没店就风餐露宿。但是终究抵不住时运不济,进入大山之后,便逢大雨成灾,道路已毁江河无渡,只好滞留于大山途中,每天在江岸哀叹不已,算算归将误,而去路且长,就更加忧心如焚。就这样,整日在愁旅忧途中心神颇为慌恐,身体也开始颇感不同以往,开始里是忽冷忽热,后来是身体乏力,接着是五内疼痛起来。
   直到江水缓了下来,渡船终于开渡,才过得江去继续赶路。然而,还是误了归期,当歪歪斜斜跋涉在回归的山路上,终于在可以遥望到那熟悉的房舍时,便再也站立不住,只觉阵阵晕眩,栽倒下去。晕眩中,心里仍明白那房舍就是家,要爬回去,家里有妻子有岳丈,那是曾经救过命的人。然而,身体似一丝力气也没有,并且忽冷忽热,四肢五内如万虫窜动,窜动着在噬食自己,在巨大的痛苦中,他几次昏死过去,又从昏死中疼醒,如此反复煎熬,当灵台再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手和臂已是血肉模糊,但那不是爬行中的擦伤,而是皮肉被虫子的咬噬中在自行腐烂,并且,他看到还有无数的虫子在蠕动,蠕动着不知是要拱入体内还是由体内钻出……他终于死了,在疼痛与惊悚中死去。
   这一日,当这山中女子发现自己的男人时,内心的哀绝已达极点。实际上,当情郎离去的那一天,她便知可能是这样的结局。她本以为这结局会发生在情郎的家中,因她以为郎君回乡后便会把自己忘掉,不会再记得这大山中还有个女子在盼着他。但她还是割舍不了对情郎的思念,还是怀着满腔的奢望,每日都离家走很远的路迎接情郎。归期将至,她的心更加紧张,每日除了更加虔诚地祈求这大山的神灵保佑情郎早归,便是走更远的路去迎接心爱的人。如今,情郎就在眼前,他回来了,他没有忘记大山,也未忘记自己。尤其是看到情郎是爬着回来时,她哀绝的内心多了丝欣慰,脸上绽出了笑意,低下身一手抱紧死去多时的情郎,另一手拔出腰间短刀,刺进了自已的心脏。
   这无疑是一个凄楚惨烈的故事,虽然凄楚惨烈,却也关乎爱情。这使得我在青春年少岁月里,当向往爱情时,便会扇动起想像的羽翼,飞进那大山之中,然后与一位姑娘邂逅,然后相爱,然后发生许多故事……现在想想,那些对爱情的向往与憧憬,曾是那样的旖旎与美丽,旖旎与美丽的常常要怦然心动,而且,这怦然心动,都要与那大山、苗女和蛊相关联。
   然而,当我真正走进湘西这块与蛊密切相关地方,当我对蛊这东西稍加了解之后,却慢慢发现,蛊这东西实在是再也难以美丽起来了。而且,它还是丑陋的;是罪恶的;不,它或许应该是邪恶的。我不知道还能用怎样的浯言来形容这个邪恶的毒物,也更难言说我内心对这邪恶的毒物怀着怎样的惊恐与毛骨悚然。
   毒蛊,如果这世上果真有这东西或曾经有过这种东西的活,那么,要了解它不妨就先将它先看成毒物好了。之后,要清楚的是,毒蛊这物绝不仅仅是毒物,因为,毒蛊实际上还具有灵性,或者说,在特定情况下,它就是些有生命的生灵,只是丑陋邪恶罢了。
   据我目前所知,毒蛊大致可分两类。一是虫蛊,这从毒蛊的“蛊”字写法可知一二:“器皿里有虫子”,这,看着就疹人;二是巫蛊或意念蛊,这个也可怕甚至有些玄。所以,虫蛊先不论,单说巫蛊:假若你得罪了人,如果对方又偏会巫蛊,可以想见,你会有多惨。那边厢只需念念咒,你这头不知为什么就丢了小命。然而,这种蛊除了可怕和玄外,实在不清楚其中的法门与诀窍,也更不知是怎样练成的,既使展开想象,就是想破头皮,对此也毫无一点门路可寻。所以,就难以说的更多和详细些。但就现象说来,象《红楼梦》里的凤姐和宝玉同时大病那个事件,大约可算作是中了巫蛊了。还有,像《西游记》中专对悟空的紧箍咒,大约也算巫蛊一类。就虫蛊而言,据我所知,其蛊不是炼制而成,而是养殖或者说是首先从养殖开始的。对于这一点,也是我最近两三年通过旅游去过几次湘西和黔东南,有机会与当地人盘谈,才略知一二的。也就是从这时起,蛊这东西在我心里是再也难以美丽起来,并且,坚定地以为:它是丑恶的;是罪恶的;是邪恶的。
   相传,养蛊人是在年中的阴历五月初五之前,将有关养蛊的用具、场地、祭品等备好,五月初五这日外出捉虫。不是什么虫都捉,而是只捉蛇、蜈公、蝎子、蜘蛛、蛤蟆等有毒的虫类;也不是见到毒虫都捉,而是要有选择,并且这选择肯定大有学问,想来,捉虫时遇有大个的、看似强壮的、外观鲜亮或相貌奇特的,是一定会被选中吧;此外,也不是只捉一种毒虫,而是所有毒虫类都捉。每种虫也不是只捉一只,而是每种都捉多只。这其中的用意应该好懂,其实,就是海选的意思。状况就宛如那曾热播又被《人民日报》狠批过的新版《红楼梦》当初海选演员一样。过程是先选中了一大堆,然后在电视上一批一批淘汰,直至每个角色只剩下一位。只是,这个蛊虫的最后产生,要比新版《红楼梦》海选演员还要残酷,因为新版《红楼梦》中的那些演员是每个角色都剩下一位,这相当于每种毒虫尚能留下一只。而事实上,蛊虫的最终存留却不是这样,过程要更加残酷,是将所有的全部的备选蛊虫统统混在一起进行淘汰,最后只剩下一只。并且,在这个淘汰的整个历程,不容任何外力介入,完全是那些毒虫们凭自身实力进行着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撕咬与残杀,最终只剩下一只。所以,这个过程会是怎样的惨烈与恐怖,可想而知。
   过程是这样的:五月初五这日,把捉来的所有的毒虫们全部放入早已备好的专用器皿里。我想,这器皿当是一只大缸,因为这大缸的容积可以为这些虫们在这不远的将来,提供一个较为开阔的战场。当然放入前,或许还需要有一些必要的程序,比如斋戒、沐浴、焚纸、燃烛、供香、祭祀和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诀窍法门等等。这个程序我想可能是十分十分必要和重要的。蛊,只所以不同于毒,甚至是一种生灵,大约就与这些程序有关。然后将所有的毒虫们全部放入缸中,同时,还要放入一只死了的鸡鸭或猪羊,最后是缸口封严、封牢。对于为何要放入鸡鸭或猪羊这只死物?我的理解这未必是安着好心,往比较好处地想,是“都是要死的虫了,最后饱餐一顿吧。”这,正如人间,对于秋后问斩的死囚,杀头前也要管顿饱饭再外赏一碗酒不是?但是,这之中,未必含着的是善意,倒是觉得其真正的用意,大约是想让虫们在有限的一段时日里,一是饱餐顿死物借此都养的尽可能的壮一些;二是也借此都熟悉下环境,目的是为日后的惨烈的搏杀作更充分准备而已,那将是一场怎样的搏杀啊?
   这只放入了毒虫和死物的封住了口的大缸,要一年后或更长些时日才会被打开。当然,这之中,养蛊人肯定还要有些必要的不被外人所知的重要诀窍与法门贯穿始末。然而,大缸内将会发生怎样的场面?惊心动魄还是不寒而栗?我有时想起来就会毛骨悚然。这一年多来,那些虫们在这死静而又黑暗的大缸内或穿行蠕动或静止观察;或啃噬死物或相互殴斗。尤其当那只放入的死物,被吞食的连毛也不剩的时候,将会发生什么?这些毒虫们靠什么充饥?又靠什么生存?答案是只有一个,那便是相互撕咬残杀。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群殴,其残酷程度可能比想像的还要残酷。其中的肉搏、逃窜、追逐,其中的断臂、卸腿、折腰,其中的毒辣、险恶、凶狠和其中的群殴、嘶咬、吞噬……最后,只有一只存活下来,这便是那蛊的前身或说是原形了。只所以这只是蛊的前身或说是原形,是因为只剩下了这只;只所以只剩下了这只,是因为这只最强、最毒、尤其也一定最有智慧或灵性。因为在这一年多的鏖战中,凶狠与残忍,恶毒与强大等当然是能存活下来的本钱,但这往往还不够,还必须是具备了这些本钱同时,又具备了高超智慧,才更能存活到最后,从而变成毒蛊。
   这只最后存活下来的虫子,它当然是最毒辣、最强大、最凶恶同时又是最具智慧的那一只。到此时,可以说,它比以前更加毒辣、强大跟凶恶了,同时也更具有智慧,因为它战胜了所有的毒虫并吞食了它们。据说它此时已经是难以置信的硕大了,样子到骇人的地步,骇人到早已不是它早先或普通样子的同类毒虫了。但这还远远不能算是蛊,至多也只是个前身。要成为毒蛊,还要经过一整套必要的不被外人所知的重要的诀窍与法门。到底是些怎样的程序,外人是不得而知的。据说这之后要在夜静时放出去,情形是“嗖”的一声一道光窜出去,去经历一番再收回来。所以,蛊这东西除了另人毛骨悚然还颇为神秘。
   据当地人说:蛊,只是女人才养;传承也是传女不传男,受媳不受女。此外,蛊养成后是一定要用来害人,就是说既然养了蛊,是一定要施放的,而且是要对人施放,不然,就必遭报应,必遭被养之蛊反噬,其死状是更加惨不忍睹。因此,倘若养蛊人有仇家,那自然不消多说,必定害他;倘若没有仇家或仇家不在眼前,那么,不相干的人尤其是不认识的人,比如刚好路过的人,就有成为受害人的可能,因为,既养了蛊,就得用,不然就会反受其害。更有甚者,情非得已时,就连骨肉亲人也决不放过。所以说,毒蛊这物是丑恶的;是罪恶的;是邪恶的。
   蛊成之后,据说是粉末状,是将那养好的蛊弄死焙干研磨而成,这样便于施放种蛊,比如,藏在小指甲缝里,人不知鬼不觉就弹入了茶饭或用其他什么手段就给人种下了。然而,对于蛊是粉末状这种说法,我是比较存疑的,因为,蛊这东西之所以不同于毒,其本质就在于蛊除了会害人外,它还是一种有生命的生灵,即是一种有生命的毒物,它完全是受着种蛊人的支配,要半年发作就半年,要一年发作就一年,就是说,那种在人身上的蛊,比如前文提到的那位小伙计,他身上的那有生命的蛊,实际上一直是被那位苗家姑娘所控制,这种控制不妨可以以为是灵与灵相勾通,而且勾通时间只有半年,过时就与那蛊无法再取得勾通从而失去控制,那蛊便会作乱。所以,与小伙计约期半年,半年归来,解药除蛊,半年不归,必死无疑。但蛊若是粉末状,就意味着蛊已被弄死,死物哪来灵性?没有灵性又如何控制?被害人体内又哪里会蠕动着冒出许多小虫子来?所以,比较能够接受的状况,可能是那只被养多时的蛊虫没死,只是经过了许多必要的不被外人所知的诀窍与法门程序后,它已修练的颇具能力与灵性了。灵性是可以与养蛊人之间达成某种勾通,形成某种默契,取得某种控制;能力是那蛊虫可能可以分泌甚至生产出某种物种来,以此为祸于人,而养蛊人就以此物种进行施放种于人体并加以控制,到一定时间,那种入体内的蛊得不到特定的控制,便开始发作。其过程大约可以想像成那蛊在人体内得不到抑制时,就慢慢地似破茧化蝶般复活起来,变成它先前作为毒虫的形态,然后又象细胞分裂一样,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四个变八个……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地在人体内泛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生出成百上千的虫子,在人体内嘶咬、吞噬。而这个嘶咬、吞噬过程中,受害之人将忍受怎样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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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蛊,是一种人工施以特殊方法,长年累月精心培养而成的神秘物体,可以大可小,一般为动物,动物类的一般两只为一对,但也有极少类为植物。而施种的方法可以直接施种也可以间接施种。蛊只能是女子所养、所种,男子无法养种。与湘西赶尸术、中国南洋降头术并称为东南亚三大巫术。文中所述之蛊,先是苗家之情蛊,然后是毒蛊,草蛊、物蛊、巫蛊……总之,蛊是极端的东西,用蛊之人可见其阴狠毒辣,听说蛊物之人不觉闻风丧胆。文字真切的展示,让人见识一种神秘文化,可供有兴趣的朋友参考学习,欣赏!【编辑:冰煌雪舞】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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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煌雪舞        2017-06-16 08:50:04
  欣赏朋友的文字,让人见识蛊毒文化,有一定的意味,期待精彩不断!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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