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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生命中,那些匆匆而过的人


作者:杨西 白丁,88.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48发表时间:2017-06-18 18:25:44

生命中,那些匆匆而过的人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我却没有一点睡意。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好像是吹落了谁家阳台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咣咣当当”的声响。那情景,宛如一个憋了满肚子怨气的人要急于找谁发泄一样。我没有开灯,就那样在黑暗里仰着脸躺在床上沉思默想。沉思默想中,我曾经生活过20年的那个叫“博爱”的小城,还有那个小城里的一些人和事,让我流泪了。于是,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在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中,重温着与那些人之间的故事。那些人在我的生命里停留的时间,像昙花一现般很短暂很短暂,然而,他们从我的生命中像昙花一现般匆匆而过时,带给我的震撼和感动却是永恒的。这么多年以来,每每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多少次期待着能与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见,却终未再见。
  
   一、小陈波
   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刮着很冷很冷的风,我和爱人漫步在县城的一条小河边。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聚集了好多人。发生什么事了?爱人说着牵着我的手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么多人围着的是一个刚出生大约有一个多月的孩子。那孩子躺在一只纸箱里,身上裹着一件单薄且又破旧的夹克,脸被冻得乌青乌青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看着围观的人,似乎在祈求谁赶紧把她带到一个比较温暖的地方去。人们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孩子的父母是如何如何地狠心,孩子是如何如何地可怜。然而,也只是议论议论。毕竟,在计划生育工作抓得那么紧的一个年代,谁也没有足够的勇气从地上拣起那个小到睁开眼睛就得要吃要喝,大到生病上学,而且将来还要上户口的孩子。
   天,真的好冷。我不住地把脖子往衣领里缩,我能感觉到我冰凉的手在爱人的手中不停地颤抖着。围观的人已经在逐渐地散去,孩子的嘴唇已经发紫,我看了看爱人,爱人点了点头,随即弯下腰抱起了那孩子,我们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我们迫不及待地把孩子从纸箱里抱了出来,想先检查一下孩子身上有没有伤或者是有没有什么残疾。这才发现,那孩子是个女婴,左脚严重地朝里侧扭着。也许是出生以后极少有人管过她,每天总是朝着一个方向睡的缘故吧,头往一边偏了好多,显得脸一边大一边小的。除了手臂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陈波”两个字外,再无只言片语。那两个字好像是出自一个小学生之手,这大概就是孩子的名字了。想想,也真悲哀,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了。再想想,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父母都这般嫌弃了,还能指望着为她买生日蛋糕吹生日蜡烛唱生日歌呀。纸箱里面还有一瓶散发着浓重的焦糊味的奶,而且还是热的。我想,到此刻还没凉,估计孩子的家应该不会太远,说不定当时孩子的父母就在围观的人群中。而且,我坚信那瓶奶是她父母在自己家里加热的。还有那件夹克,我想,在孩子手臂上留下名号的,可能是那件夹克的主人了。爱人说我分析的应该没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爱人化妆成推销圆珠笔和粉笔的小商贩,几乎走遍了方圆几十公里内所有的村庄和学校,见人就打听有没有一个知道陈波或者是跟陈波有关的人。好多天过去了,没有打听到一点有关陈波的消息。再后来,一位在集市上卖旱烟袋的老爷爷告诉我们说,他们有一个远房亲戚姓陈,家里有个12岁的小男孩。这些年一直在外地打工,半个多月前才回来,听说是刚生了个孩子死了。我和爱人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了那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大门紧闭着,敲了好久的门,里面才有回应。就在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真的,那女人像极了小陈波。我几乎要脱口叫陈波妈妈了,爱人一个眼色阻止了我。
   那女人也没招呼我们进门,我们就那样在大门外面站着。说明来意后,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就一个儿子,根本就没生过什么女儿,坚持说我们找错人了。那语气,那表情,冰冷冰冷的。冰冷得让我想起了挂在房檐下的冰凌。爱人没再说什么,拉着我就走。回到家后,看到爱人那失落的样子,我说,算了。不找了。小陈波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再被抛弃第二次?爱人无限深情地凝视着我说,是呀!第一次被抛弃,是她父母的错。如果再次被抛弃,就是我们的错了。虽然当时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我还是咬咬牙说,不就是一个孩子吗?留下吧,我们养着,我权当开幼儿园了。爱人说,谢谢你,只是要辛苦你了。我笑了笑没说话。
   说真的,对于那孩子以后的成长,我们做了很多打算,也无数次畅想过她那美好的未来。我们咨询过医生,医生说她的脚是完全可以治愈的,只是当时年龄太小,不适宜做手术。晚上,我们凝视着孩子熟睡的脸,不由地浮想联翩:想像着有朝一日她一定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裳,像个天使般自由自在地在她的人生道路上唱歌、跳舞、奔跑。至于有没有户口能不能上学,那都不算什么。我最起码可以自己在家里教她小学三年级之前的课程,至于以后的课程,她则完全可以自学。为了说服我自己她有自学成才的能力,那段日子,我读了不少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却影响了无数人的譬如高尔基、张海迪、高玉宝等名人自学成才的书籍。我相信她也能。一定能。
   然而,不管想象的有多么美好,现实却始终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残酷。那孩子自从到们我家,就一直在生病,后来干脆不吃也不喝,且没明没夜地哭闹。说来也真是邪了门儿的怪,我们那两个孩子本来挺好的,后来也跟着那孩子没明没夜地哭闹,好像是在比着看,在哭闹这件事上,谁到底能拿冠军。我们带她看了好多医生,依然无济于事。那些日子,我无数次地在大汗淋漓中被孩子们的哭闹声吵醒。醒来后,我也跟着她们哭。直到有一天深夜,那孩子哭得嘴唇发紫,晕厥过去。爱人不停地掐她人中,她才又醒了过来。我害怕极了。我哭着央求爱人说,她还那么小,生命才刚刚开始,我胆小,我不能看着她死在我们手里,我求他给孩子找个好的去处。
   爱人第二天便联系了到民政局。下午,民政局和残联的干部们便来抱走了孩子。当一位女干部从我怀里抱走那孩子时,我难过极了。我问她要把孩子抱到哪里去。那位女干部说,孩子交给我们,你就别再担心了,我们会安置好她的。他们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跑回屋里趴在床上咬着被子哭。爱人安慰我说,别难过,他们可能会把孩子送去福利院,以后想她了,我们可以随时去福利院看她。
   可是,我们再一次想错了。一个月后,我们去市福利院要求看孩子,福利院说,那孩子已经被人领养了。我问什么人领养的,他们说,人家既然领养了她,还会让你知道下落吗?我们又跑了两天,碰了一鼻子一鼻子的灰,不得不从此死了心。
   时间过得真快!几乎是弹指一挥间,20多年过去了。这20多年里,我无数次地想起也无数次地祝福过那个跟我有着22天缘分的名叫陈波的孩子。如果离开我们以后,她能够健康幸福地成长,现在也是一位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说不定也有可能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有时候也会想,想和祝福有用吗?真的有用吗?原来这些想呀祝福呀什么的,真的是经不起质问的。连问自己两遍之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当初明明可以早些去看她的,为什么要等到一个月后?真的就那么忙吗?事实上,不是的。
  
   二、卖煤球的大叔
   零下11度的天,真不是一般的冷。西北风像一个暴徒一样,拿着鞭子使劲地抽打着窗外的树木。高大的树木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来回晃荡着,那一阵紧接一阵的呼叫声,似乎在向风雪和严寒展示着它那种宁死不屈的刚强。
   “卖煤球啦,有要煤球的没有——”那个浑厚的声音穿过寒流传到我的耳朵里时,我正神经质般地坐在那里,想像着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那该死的鬼天气。由于天气太冷,又一直在下雪,好久都没有人来卖煤球了。我站起身来,披了件大衣,朝外走去。
   “卖煤球的,停一下。”我叫道。
   “车上还有300块儿,你能要多少?能要完吗?”听到我叫他,他又折了回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问我。
   “质量咋样?好吗?”我问他。
   “这个没问题。我们都是先把煤球给你们留下,你们先用,下次再来的时候,要是觉得用得好再给钱,用得不好,我还把煤球拉走。你能要完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你不怕到时候我不给你钱呀?”我戏言。
   “看你说的。煤球又不是黄金,能值几个钱。我卖煤球好多年了,一般人不会因为这几个小钱赖帐的。”他笑着说。
   “那行,我全要了。你把煤球放到大门后面的角落里就是。”话说到这份上,我已无言以对。
   “好嘞。”他说着,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从车上往下搬煤球。他先把煤球放到一块儿木板上,然后再搬进院子摞好。一趟,两趟,三趟……
   “弄完了,你看一下。”他说着,拿着肩膀上搭着的那条已经辨别不出颜色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
   看着他嘴里哈着白气,脸上还冒着汗珠的样子,说实话,真的很不忍。
   “大叔,您老家哪里的?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卖煤球,屋里有热水,进去洗一下吧。”我说。
   “不用了。我老家安徽的。不出来不行呀,家里还有老娘、老婆和孩子。”
   “挺不容易的。这一车煤球赚不了多少钱吧?”
   “一块儿煤球能赚2分钱。要是在城里往楼上搬的话,一层可以加一分钱,能赚不少呢。”
   不少是多少?就在他说这话的功夫,我算了一笔帐,按平均都往4楼搬的话,一块儿煤球能加3分钱,300块煤球是9块钱。可是,这上上下下的要多少趟呀?看他年龄有50多了吧,背井离乡地赚这点钱真是不容易。
   “你等一下。”我说着回屋倒了一大杯热水给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去,仰起脖子“咕咕咚咚”地喝了个底儿朝天。
   “8分钱一块儿,一共是24块钱。你搁这上面签个名字就可以。”他把杯子递给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说。
   “我还是把钱给你吧。”我从口袋里掏出钱要给他。
   “不能这样的,做生意要讲诚信,说好了下次来再收钱的,又不是不来。再说了,这煤球又不是我自己做的,要是万一不好的话,我还得拉走,还是下次来再给吧。”他不容推辞地拒绝了我。
   我问他多久会来,他说最多十天。走的时候,他说,闺女,你人真好,要是觉得煤球烧的还可以,在街坊邻居当中给我宣传一下,你一句话胜过我十句呢。我点了点头,说一定会给他宣传宣传。
   雪仍在下。而且是越来越大了。两道深深地车轱辘印艰难地在雪地里,一点点地向前延伸着。那两道车印还有他的背影在鹅毛般地大雪中,成了一道让我终生难忘的风景。我就那样呆站在风雪里,看着那风景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跺了跺早已冻得麻木的双脚转身回去。屋子里暖哄哄的,煤炉火烧得很旺很旺。爱人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小米粥的香味四处弥漫着。孩子们正站在火炉边烤火,火光映在那可爱的小脸上,彤红彤红的。我拿起一支笔,在屋门上写下了“欠卖煤球0.08×300=24”的字样。吃饭时,我的脑子里一直闪现着这样的一幅画面:冰天雪地中,一位身穿军用棉大衣的安徽汉子,躬着腰拉着一辆平板车,正艰难地跋涉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刻,我觉得我那个租来的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小屋,真就是一个天堂。
   从第三天开始,我逢人便说那位卖煤球的大叔还有他卖的煤球是如何如何地好。大家也都说,等他来了要买他多少多少的煤球。然而,十天过去了,他没来。又十天过去了,他还没来。街坊邻居见了我就问,那卖煤球的咋还不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呀?弄得我有一段日子都不好意思出门。直到一年多后,由于村里要规划,我们租住的那房子要拆除,依然没见他来。搬走那天,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屋门上那“欠卖煤球0.08×300=24”的字样,鼻子一阵又一阵地发酸。我不知道说好的最多十天来,然而两年多都没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忘了?病了?还是回老家了?或者……不会,绝对不会,他不会有任何的灾难。
   这20多年里,我常常会想起他,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虽然我早已不再用煤球来取暖和做饭,但是,每逢听到外面有吆喝卖煤球的,再冷再忙,我都要跑出去看看。走在路上,只要看到有拉煤球的,我都忍不住上前去仔细打量一番,总觉得每一个人都像他,可每一个人都不是他。我也曾经跟他们打听过他,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那一笔24块钱的煤球债,时时刻刻压在我心上,像一座山。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常常在心底祈祷:天下好人一生平安。
  
   三、流浪的大姐
   屈指数来,有十多年了吧。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把书摊弄好,顾客们在专心致志地看书,我则坐在那把快要散架的躺椅上,继续修改着我的小说。那一段日子,为了不使自己的日子总是显得那么赤裸裸的艰辛,我常常一边用心经营着我的小书摊,一边在经营小书摊的同时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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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这一生会有很多奇特的遇见,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遇见,他们虽然是生命中匆匆而过的人,往往是最感人的。就像育婴陈波、卖煤球的大叔、流浪的大姐和不犯下强奸罪的大哥,他(她)们都是生活中的普通人,他(她)们原本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却因为一些意外的原因改写了他(她)们的人生。尤其是那个犯有强奸罪被判了死缓后来改为二十五年徒刑的大哥,那天高考刚刚结束,正好他们的一位同学过生日,因为高兴,也因为想释放,就喝了好多酒。回去的时候,路过一条偏僻的小巷时,正好一位女孩子走过来,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当时,全国上下正在严打强奸犯,他是撞在了枪口上,被判了死缓。后来,减成了无期。再后来,减成了25年。现在都18年了,再有7年就能出来了,现在是因为有病保外就医。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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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借双慧眼看世界        2017-06-18 18:33:50
  欣赏老师佳作,问候,品读学习:这么多年以来,每每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多少次期待着能与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见,却终未再见。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回复1 楼        文友:杨西        2017-06-18 21:37:01
  谢谢老师!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06-18 18:45:05
  感谢赐稿江山散文,欢迎继续。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2 楼        文友:杨西        2017-06-18 21:25:11
  编辑老师辛苦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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