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味】西行宁夏(散文)
一、与文字有关
“我想去凉爽的地方。”在中国青年旅行社的办公室,一束蜀地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我脸上明暗。
“那去银川吧,银川被誉为西部的凉都。”一位美女说,随即递过一叠资料,办公室的冷气很足。
“银川?是甘肃的吧?不对,甘肃不是兰州吗?这条线是去青海湖的路线么?”我将脸扭向另一个方向,刚好摆脱阳光的纠缠,嘟嘟囔囔地说。
“银川是宁夏的。青海湖在青海。从银川到青海湖还有500多公里呢。”美女的脸生动起来,有不易察觉的轻笑。她望了望对面墙上的中国地图,只要我转过身,就能与这张地图碰个满怀。
但我没有,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副地图,夹在几个硕大的块头之间,是有一个条状的地方叫宁夏回族自治区。似乎,我与宁夏原本不相识。
是的,就这个小到让人忽视的地方,却注定要在这个夏末与我相遇。
就在今年早些的时候,我就计划着要去银川,因为银川有《黄河文学》。
工作的13年来,除了在报刊杂志发了几个豆腐块,我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就连写都变得异常艰难。眼看着以前的学弟学妹起了高楼,宴了宾客,眉宇之间多了些神气,自己却绝望到死。由于没有作品,也就羞于与文坛的任何人交往,谁会跟一个不通文墨的人说话呢?我就麻木地行走在这样坚硬的现实之间,艰于呼吸。像司马迁一样,身陷囹圄之中,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悲夫,悲夫。
就在今年初,在友人的博客里,得知著名儿童文学家、诗人邱易东老先生要出任《四川文学(校园版)》的编辑,像他乡遇故知,赶紧挂了电话过去。与邱老师13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还好,电话竟然没有变。邱老师说,他希望有些怪一点的小说。我想,怪一点,就写篇鬼故事吧。
于是,我便有了这篇满是鬼故事的《鬼故事》。邱老师看过之后,给予了相当的肯定,但他说,这个故事与刊物的办刊方向不符合,所以很遗憾。跌倒冰点。好在这么多年的有去无回往而不来,练就了我虽身陷囹圄,却死性不改的本领。
这才记起前些天,看《中华读书报》,某一期某一页的最下角有一则《黄河文学》当期的目录。这个目录包括投稿邮箱就在我手机的相册里。于是,鼠标一点,我的《鬼故事》就带着眺望的目光,开始了第一次的寻找。
三天后,就在三天后,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打过去却显示是银川的区号。这种电话见得多了,推销房产的,推销商铺的,骗你中奖的,呵呵。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传来一位蛮有磁性的声音:“喂,你王刊吗?我是黄河文学编辑李向荣……”
我一下从书房跳到花园里,这时候的腊梅还在吐露自己的余香,秋菊的根部也冒出了新芽,栀子花沐浴在初春的阳光里。我的惊喜连天空的飞鸟都听得出来,连连说:“是是是。”李老师接着说:“这篇稿子准备留用,其中一段他准备删掉,他们喜欢干净的稿子。”并且告诫我说,我的小说照顾的关系太多了,短篇就照着一个方向写……
挂上电话,几丛荆竹披着寂寥的黄叶望着我,我双手上举,努力抓向天空,在黄叶与天空之间,是几只飞鸟,它们正剪着翅膀把天空分割成条块。
接下来,便是等待,首先是目录出来,等拿到样书已经是5月了。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我定了两本杂志,还买了当期100本。后来,这100本我半卖半送给了我的学生。也就在这期间,我暗暗下定决心,要去银川看看,一个人走走就够了,不惊扰任何人。
受到这篇文章的刺激,我一口气写出了6万字的规模,已经发表的有3万字。不独如此,李老师还将我拖进了《黄河文学》作家QQ群,我胆胆怯怯地进去,认识了同样喜欢文字,但成就斐然的牛红丽、林麦琪、吟泠(赵骏)……甚至,我不惮于展示自己的丑,将拙作交由他们,在他们的审判中迈着方步,鸭子般蹒跚着前进。
当我回过头,看看这半年与文字有关的事情时,不得不说,我被《黄河文学》深深改变着。
行程就这样定下来,我与儿子王响(夫人有孕在身),自由行,5天。
当我咨询赵骏老师西行宁夏有关的注意事项时,赵骏老师非常热情地做了回答,还问宁夏除了李老师我还认识哪些作家,意思是帮我约着聊聊。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意外,并被赵老师的热情所感染。赵骏老师得知我想租车的时候,就给我介绍了保剑君兄,说是一个车租车司机,诗人,“他可有名了”。
下了飞机,迎接我们的是一场慢慢下大的雨,穿着短袖,竟然有些冷。前来接我们的却是雷锋车队队长尚百贵,他硬将雨衣塞给儿子,自己冲进雨中,去把车开到离我们最近的地方。近距离地感受到银川人的热情和善解人意。
渐渐下大的雨,顺着玻璃川流不息,雨刷咯吱咯吱地剐蹭。尚队长很健谈,也就知道他去过中南海,也知道他为老百姓提供过很多帮助,也就肃然起敬,也就慢慢接近了这座城市的性格。小,却美丽着。也才在心里比较,成都与这座城市的种种不同。
谈到保剑君兄是自然而然的,说去参加西川诗歌朗诵会了。霍霍,果然名不虚传。明天就去会一会。
第二天一早,保剑君兄如约前来。高个,黑脸,一副典型的宁夏人的形象。前往贺兰山,想去看看这个多次在文人和史书中进出的山脉,究竟有什么样的德行。保剑君兄的厉害,是银川的风烟遮掩不住的。一上车他就从秦汉讲来,一路携风带雨,什么赫连勃勃、宁令哥、阿难答……让人一步步走进宁夏这块神迷而富饶的土地。毫不怀疑,保兄对脚下的这块土地是知根知底的,他开着车日复一日地穿行在这些历史与现实之间,用对银川近乎偏执的热爱为线,点与点相连,编织了一副由秦到今的地图。有时候,我们无法选择自己栖居的城市,就像我们无法选择从哪个子宫滑出,能做的,就是热爱它暗恋它,甚至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这般模样。
后来才知道,保兄曾与银川交通音乐台合办过一个《保师傅带你逛银川》节目,还出版过《银川文化地图》一书,可见他对银川的燃烧由来已久。
贺兰山,近乎一座秃山,远远地一横,天与山就青黄不接。阳光均匀地撒在山上,保兄说,贺兰山长300公里,宽20公里。偌大的平原,偌大的山体,难怪悲情万分而又雄情万丈的岳飞顿生踏破的壮举。站在山下,眯着眼睛,回望银川城,渐渐倾斜下去的平原上城市错落,与天相接,无端喜欢这种广阔和通透。成都,一座雾霾掩埋的城市,不能亲近天,也不能俯瞰地。
下午,前去听西川老师的《文学传统之我见》,毕业后,听到的第一个文学讲座竟然是在1000里之外的银川。充足的遮阳伞遮不住充足的阳光,充足的阳光遮不住充足的耳朵。
听完讲座,赵骏老师来电说一起坐一坐。下了楼,一眼就认出了李老师。饭菜是简单的,就在路边,一锅面皮,两瓶啤酒,三家人,桌子拼在一起,随性,质朴。与文学有关又与文学无关。
原来想,一个人默默地来默默地去,一个人完成一个人的朝圣。不曾想,一路西行,一路结识,一路与文字有关。
二、与教育有关
1
银川。喧闹的机场。近下午4点。
开始检票,两小时后,父子俩会准时到达成都。40分钟之后,会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万科的某个小区。
我去卫生间,作上机前的准备,六岁的王响在厕所里的外间等候。王响却突然哭着跑了进来说,有人推门的时候砸到了他的脸。我这才注意到,厕所的里间与外间,用半人高的门隔着,人进出的时候它会自动地弹回去,而王响就被这样弹上了。我其实想笑,但看到王响哭得很伤心,就止住了。
“他还笑。”王响哭着说。
“他没有给你说对不起?”
“没有。他还笑。”我这才觉得这个人过了份。
“那我去帮你问问看。”我一边安慰王响,一边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走。我知道,以自己的学养,是绝不会在机场和那人吵起来,更不可能大打出手的。我只会礼貌地问问,倘若那人也礼貌地说:呵呵,小朋友,对不起哈,我不是有意的。不是很美么?
刚走到登机口,就听到有声音喊,还有没有成都的?我就赶紧扯着王响踏上了长长的甬道。王响也收住了哭声,我提着他的小手,说:“儿子,我们不想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了吧,我们想想其他好玩的事情,比如昨天的银川舰?”
“嗯”。王响和我对望了一眼,我知道,这件事在王响的心中已经翻过去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王响刚刚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去银川的时候,我换登机牌的时候有些迟,竟然坐到29排。飞机下降的时候,异常颠簸,王响吐了。回成都的时候,我就想早点去,可以选一个在前面的位置。哪知道,这次的却是30排,飞机的最后一排。我当场就哇哇大叫,王响也蹲到地上。快到安检了,我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王响却安慰起我来:“爸爸,不要想刚才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想想其他好玩的事情吧。”
“好呀。”我想,我真不能再提这件事了。
2
“王响,你的包呢?”沙坡头的阳光明媚而耀眼,我半闭着眼睛,突然发现王响的背后少了一个东西:包。我的惊讶是看得出来的,王响的包里装着旅途上常用的东西,如纸巾、水、眼镜、防晒霜等,便于我伸手就可以拿到。出门前,我就交代过,不论遇到什么情况,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比如背好自己的包,自己的财物自己保管;比如保管好帽子、眼镜等,丢了自己负责;还可能会遇到很多的困难,比如晕车、早起、挨肚子饿等,要有思想准备,不能哭闹。
王响一下也傻眼啦,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赶紧拉着王响冲出树的阴凉里,可喜的是出租车还在,顺利地从后座上拿到了包和帽子。
3
在滑沙的亭子里,阳光投出亭子的影子,风很劲,我望了望远方的山脉,难道这是一个风口?风扬起沙子,王响半闭着眼,满脸汗涔涔的。
“王响,你往下看,好高。”是的,从顶端俯瞰,脚不免有些软。
还记得,刚刚在选择坐不坐缆车的时候,王响与我发生了分歧。我主张爬上去,好在王响并没有坚持,就背着包勇敢地朝着山顶进发。王响一开始爬得很快,明显是逞能。我就告诫说:“慢慢来,节约点体力,后面还长。”王响是不管不顾的,任凭沙子灌进鞋里。这时候的沙面,温度很高,一脚踩下去会往后边滑很远。果然,还没到三分之一,王响就坐在了沙地上。一个比他大的女孩和妈妈走走停停,这时候也坐下来。另一个跟王响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见了王响,兴奋起来,要同王响比赛,王响又爬起来,走了一段,又坐下来。
“起来,慢慢走。不要停,要坚持。”我看着王响的汗珠说,实在说,这时候王响的包一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我假装没看见。
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经不住往坡下望了望,好高好陡,如果不小心滚下去,我不敢多想,继续跟着王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再坚持一会儿,慢慢走,脚要斜着踩下去。”我鼓励说,王响已经超过了很多在他前面的人,那个比她大的女孩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
站在坡顶,极目北地,满足感油然而生。
在征服沙坡头之前,王响先征服了自己。
4
“爸爸,你来一下,帮我写个晚上的晚。”我正靠在床头,翻着银川作家、出租车司机保剑君的《银川文化地图》,倦意已经漫延如风卷。
王响已在纸上写下三个字:今天上。在这三个字之间还留下了足够的空格。难道6岁还未能写字的儿子要写传说中的日记?我认真地写上了“晚”字后,却并未见王响有继续的意思。
“儿子,我们今天来写一篇日记,你说,我写。”我顺势而为。
“啊?”王响睁大了惊奇的眼睛,似乎在说,这可能吗?
“你最想写什么?”
“我要写晚霞。”王响所说的晚霞,指的是今天傍晚在内蒙古通湖草原看到的情景。与其说是草原还不如叫作沙漠,沙漠与天相接,像被天斜着切了一刀。夕阳浑圆而金黄,染得云彩通透红润。沙漠明暗分明,慢慢的沉寂到寂寞了。
“那题目就取通湖晚霞,可以吗?”我写上题目后,接着问:“今天晚上,然后呢?”
今天晚上我看到了晚霞,晚霞的景色太美丽了。希望成都的晚霞也是这样,都已经不错了(我提示:那样就好了才通顺)。因为晚霞太美丽了,所以我要来描述一下它哪里美。
“那你就具体说一说它美在哪里。”见王响停下来,我提示说。
1、太阳就像鸡蛋一样挂在天上。
2、黄灿灿的,很好看。
3、太阳照着黄河,黄河就是亮的。
4、太阳照着白杨树,白杨树也是亮灿灿的。
自然而然地,王响就有了第二篇第三篇。
沙漠冲浪
我虽然坐过通湖的沙漠巴士,但是还想坐沙坡头的沙漠冲浪。我坐它的时候,简直就不敢睁眼睛,因为太刺激了,就像我从山上往下跳一样。风太大,会把沙子吹进我的眼睛里,因为他(司机叔叔)开得太快了。爸爸叫我把帽子反着戴,我就反着戴了,我还是很担心,所以把帽子拉着的。不管怎样地刺激,我还是很开心。
附录:正如日记所说,王响确实很开心。一直嚷嚷着还要坐沙漠冲浪,当巴士从沙漠的顶端俯冲下来,王响就哇哇大叫,引得全车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银川舰
我今天到博物馆去参观退役的银川舰,我一进去便很感兴趣,参观了船长的座位、情报中心,还看见了真正的磁罗经、三连发的发射架、火炮、厨房、电话对讲机等等。我在舰上跑上跑下,东摸摸西摸摸,爸爸多次催我走了,我都不想离开,我真想把银川舰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