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 救赎(随笔)
若是换个场景,你断然不会把他和一个绑架犯联系起来。他,一张线条俊朗,脸部棱角分明,剑眉,高挺的鼻子,英气十足。可他却在法庭上受审,法官在宣读宣判书。他紧闭双眼,腮边挂着忏悔的泪滴。如果那个老板按时给他发工资,不拖欠他八个月工资,或许,他和老板不会在法庭上相见。当然,这是苍白的假设,事实却真实而惨白地发生。
他三十岁,是个农民工,也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母亲有严重的心脏病,天天需要服药治疗。他有个因失恋而精神失常的妹妹,他不忍心看她披头散发满街跑,他要给心灵已经荒芜的妹妹一片绿洲,但通往绿洲路上同样需要钱,他还有儿子,上学也要用钱。他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他几次找老板索要该给的工资,但每次他满怀希望地找到老板,对方却总报以冰冷,容不得他说几句话,一脸不耐烦,甚至叫来保安把他赶出办公室。委屈、无奈、无助,忍无可忍,让他男人的担当顿时扭曲,朝着极端的方向成了报复。若是他理智,换个方式,借助法律手段,或许,悲剧不会发生。
但悲剧发生了,他绑架了老板的儿子。但很快,内心的善良疯长,他后悔了。他完全可以跑掉,但也是善良让他不忍丢下孩子,他怕孩子出意外,也怕孩子害怕。于是,他不顾后果,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即便警察出现在他面前,他仍然紧紧抱着孩子,那孩子仍在他温暖的怀抱睡得正香。孩子根本不知道民工对他有恶意,所以他才安然入睡。民工,演绎了前所未有的、温情的“绑架”案。
法律终归有自己的轨迹,不管他造成严重后果与否,他都得受到法律制裁。他被判了五年徒刑。旁听席上的人们都为他惋惜,也为他缺失法律意识感到遗憾。最重要的是,人们都在为他担心: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该如何撑下去?
法官威严地宣布退席,旁听席一片唏嘘。这一刻,在法律面前,人是那么无助,同情不能替代法律,民工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突然,旁听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等等,我有话要说。所有的目光聚焦到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身上。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是男孩子的奶奶,也是老板的母亲。孩子被绑架后,她一病不起,孩子是她最爱的孙子,也是孙辈里唯一的男丁。绑架无疑是在她心上插把刀,众人的心一下子被收紧,老人还有额外的条件?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民工如何承受得起?顿时,法庭上的凝重气氛不亚于宣判时。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向被告席,她站在受审民工面前,她的嘴角在颤抖。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们一脸的忧虑和困惑。突然,老人弯下腰,向民工虔诚、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了,包括原告席上的老板,他甚至猜想母亲大概被惊吓得老糊涂了。
老人此时抬起头,花白的头发散乱了,泪水淌满脸颊。良久,她缓缓地说:孩子,这第一躬,是代我儿子向你赔罪。我教子无方,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该受审的不应该只是你,还有我儿子,他才是罪魁祸首。第二躬,我向你的家人道歉,我儿子不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家人。作为母亲,我有愧呀。这第三个躬,我感谢你没有伤害我的孙子,没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丝毫阴影。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孩子,你比我的儿子要强一百倍。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老人一番肺腑之言,都留下了热泪,这是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那个民工失声痛哭,是感动,抑或是悔恨。这位老人是在道义上,给儿子找到了人性的缺口,而结果,也出现了戏剧性、感人的结局。那位老板在母亲的鞠躬里重拾了人性,给农民工支付了工资,还把他有病的母亲和妹妹接到城里治病,这个悲剧的序幕,终归以喜剧结束。
相比用条文量刑的法律,无疑,那个宽容大量的母亲,是在用善良做底线,用人性做秤杆,在丈量人性的长短。作为一个母亲,她在救赎儿子的灵魂。她的三鞠躬是在规劝儿子,不要昧着良心做事。是啊,如果老板给农民工支付工资,或许,农民工不会走向极端,触碰法网;可是,他违背了信誉,践踏了农民工的权益,发生了悲剧。当然,最终他回归了人性善良,救赎了灵魂。
这个民工,虽然因为走投无路,采取了极端的方法抗争,最终践踏了法律;可若是他走得更远,那孩子恐怕命都难保,两个家庭的结局不堪设想,但善良最终让他止步,守住了人性底线,没有让悲剧蔓延危害。
而那个母亲,同样是凭借善良,找回了儿子的人性。一场人性救赎的审判,挽救了一个家庭,也让民工的孩子,没有从此失去来自人间的爱,或许,也止步了仇恨;一场人性救赎的审判带着母亲的温度,注定比法律审判更感动人心,让人倍感人性的温暖,体验了悲喜交加的人生。
截稿2017年7月11日于星河湾
姐姐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