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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闻 声 识 故 乡


作者:九狮居士 童生,574.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963发表时间:2017-07-14 17:24:13

闻 声 识 故 乡 “买豆腐花啵!”
   早晨,秋冬之交的轻雾还没有散去,一日强似一日的寒气正浓,河口古镇的街头巷尾,和尚洲的大樟树前的一堡头就响起了:“买豆腐花啵!”的叫卖声。或尖细或混厚的嗓音在冷湿的空气中濡散开来,街巷就苏醒了,大门口便有了活鲜气息。
   这是故乡的第一道声音。
   卖“豆腐花”的师傅有男人也有中年“相相子”,他们挑着两只木桶走村串户。木桶用杉木板制成,高约60公分,直径40公分左右。里面装满凝结的“豆腐花”,估计有百拾斤重。
   勺子点卤水后的豆浆,在木桶里逐渐固成一个整块,晃晃悠悠。瓷白色里带有一点淡淡的黄,似从故宫打造部流落到民间的一块还未来得及雕琢的和田玉。热气一串一串地从木桶口往外冒着,充满豆腐的清香味,让卖“豆腐花”人的头,在水气里一上一下在闪动,形了一团一时散不去的雾气团。
   随着“买豆腐花啵”的叫卖声,一路走,一路卖,许多妇女和老人纷纷拿出“大缸碗”走出家门来买“豆腐花”。大家围成一圈看着师傅,只见他拿出发亮的铜勺子,一勺又一勺地舀出“豆腐花”上面的淡黄色的清水倒掉,这才接过大家的碗卖“豆腐花”。一勺,两勺,不论碗的大小,每碗一元钱,都是舀四勺。“凑一点,再凑一点”,许多老妇人都这样争一点。师傅不麻烦,又不时地再添加半勺,一边说,够了,多了。
   师傅的收入没有多少,脸上却始终堆着笑颜,手不停,眼熬红。“一轮石磨流琼浆,百沸汤中滚雪花……”诗句是美丽的,可做起来却了无诗意了:浸泡、磨浆、煮沸、过滤、点浆……哪一道工序不累不热?最烦的是点石膏卤水。一般凭经验。“失败是成功之母”,失败意味着损失,哪个师傅不是从失败中走来。随着师傅的勺子上下点卤水后,乳白色的豆浆如云飘逸而慢慢凝结。卤水点准了,凝结的豆腐花上可以立起一根筷子。这时师傅忐忑的心才会放下。
   豆腐花包在白布巾里经过压榨,挤出大部分水分,就成了大众化的“白豆腐”菜。记忆中,河口古镇的白豆腐特别鲜嫩可口,母亲曾告诉我,那是因为“祝家井”的泉水好。长大后才知道,位于三堡底的“祝家井”历史悠久,开掘时间早,是从深层岩石中流出的矿泉水,纯净无杂。成为了制豆腐发豆芽的最好用水。可惜文革前夕因为自来水的普及,“祝家井”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但是。“祝家井”的石井壁上深深而又光滑的被绳索磨出的凹痕记录了它的业绩。
   有一首写豆腐的诗“信知磨砺出精神,宵旰勤劳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让我感悟,“卖豆腐花啵!”其实是在卖“自己”,推销“自己”“一生知己属贫人”的诚信劳动!
  
   “兑米粉啰!”
   每天的太阳都如约而至,尽管四季有别,或早或迟。但卖米粉的队伍就上路了。他们沐浴在第一缕阳光里,匆匆的脚步,要赶在或读书或上班或出工的人们出门前,把“铅山米粉”送到他们手中。“兑粉啰”的叫卖声,就传遍了古镇的“九弄十三街”了。
   “河口烫粉”历史悠久,解放前有名的长安市酒楼,就手工自产自销米粉。计划经济的年代。我家住在古镇的二堡街。兑米粉的李大爷是“面条社”的老职工,负责我家这一片。每天他都会准时拉着装着米粉的平车,还带着一只麻袋装回收的大米。从复兴路的单位出发,沿三堡街头穿过二堡街在金家弄拐进胜利路,又在王家塘的地方,从一条小巷里迂回就回到了单位“面条社”。社里像他一样走街串巷卖米粉的还有几位职工。
   “兑米粉啰!”李大爷的声音又准时响在了街上。
   “姆没,我要吃米粉。”正在读书的我放下书本,吵嚷着要吃米粉。
   “不吃、不吃。昨天吃了,今天不吃。”母亲制止说。
   “我要吃!我要吃!吃粥肚子饿。”
   “吃米粉划不来……”母亲往往会解释。“供应证上没有粮了。”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是母亲的无奈!
   “让孩子吃吧,孩子在长身体,肚子容易饿。”李大爷经常会帮我说话。“我称好一点给你。”
   好心的李大爷真的每次都是称杆翘起高高的,甚至放不住称铊,有时候还要再凑一点。这时我就能吃上米粉,两个妹妹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慈善的李大爷,至今我还记着您:不高的个子长着一副慈祥的“国字”脸,花白的头发如一丛枯草。您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浓眉往往和眼角的纹拉成一条直线,有点“口吃”的说话有时还惹人笑……
   一斤大米兑换二斤二两湿米粉,再找一角二分钱。李大爷拉出来的是米粉,带回去的是大米,来回都不轻松。回去后,“面条社”的工人就从事“面条”的加工生产,然后,把成品“面条”发到各个国营粮站供应给居民。
   上个世纪的一九七0年前后,有一个浙江义乌人葛广文,把机制米粉的全套设备带到铅山县河口郊区的清湖村,开始了生产机制米粉,从此改变了手工加工米粉的传统,适应了河口米粉快速发展的市场需求。后来,一些铅山人也到浙江购进设备生产机制米粉。郊区的汪家逐渐成了河口镇“米粉生产专业村”。现在留下的八、九家米粉厂,每天要加工大米九千余斤,产出米粉二万余斤,不但满足了河口市场营销,而且用冰冻保鲜的办法把米粉销往了南昌、景德镇、鹰潭和义乌、温州、杭州、上海等地。
   放上两口大锅,几张小方桌,一堆低头吃“粉”的人们,那星罗棋布的“米粉店”,绝对是家乡的早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店家用新鲜的“大骨和肉皮”在一口大锅清水里大火熬制三个多小时,把骨髓里的物质熬出来。开门营业时,再放入切成细丝的没有一点肥肉的纯“精肉”。吃米粉的人们不仅是填肚子,准确地说是在品尝家乡舌尖上的鲜味。如果你是外来的客人,早上在河口古镇吃上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铅山烫粉”,保证你一个月还在回味,一年两年还会说起,甚至于一生都会回忆起在河口吃“铅山烫粉”的经历。
  
   “宝宝崽回家啊!”
   华灯初亮,古镇郊区收割了稻子的田野空旷静谧。近处里弄的路灯摇曳在黑幕中。
   忽然从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华华宝宝回家啊!”“宝宝在外面“戏”累了,要回家啊。“不要怕啊,尔塞塞”的声音,从小河沿边一直响到大樟树下。喊魂的队伍是华崽的妈妈、奶奶,姑姑。华崽斜躺在奶奶怀里,眼睛半撑着,凝滞的眼睛看着奶奶削瘦的脸。喊魂的人高一脚低一步地边喊边走。在黄昏的幕雾中,悠悠的声音有点凄凉,不时飘落在晚归行人的心里,让人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华华今年四岁,是吴家单传孙子,活泼可爱,口齿伶俐,家人视为掌上明珠。不知怎么,华华这几天发烧不退,咳嗽不停,到街道医院看了,吃药打针都不见效。一家人急得团团转。这天傍晚,奶奶急匆匆地抱起华华要去叫魂,随后跟着华华的妈妈,姑姑,她们三人出家门口的里弄,沿小河沿的惠济河向西走,到大樟树下,折回里弄的另一端。“华华在那里‘戏’,吓倒了,赶快回家啊!”她们一路喊魂,一路把带来的一碗大米几粒几粒地洒向路边草中树下。走到大樟树下,华华奶奶一边叫魂,一边突然弯下身捡起一块小鹅卵石塞进华华的怀里,一边喃喃自语地说,“和奶奶一起回家啊!”“尔塞塞,尔塞塞!”叫魂的队伍弯了一个大圈,到家时,华华怀里夹着一块鹅卵石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喊魂是一种乡间民俗。带着点迷信色彩,用当代的话说,是亲人们的“诉求”。但一点也不做作,不娇情。是亲情、感情的真实流露。在过去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居民有许多无奈,“喊魂”现象十分普遍,祈祷与寄托天意也在情里中。有首诗说得好:“孩子,是缀在母亲胸前的一颗纽扣,纽扣掉了,首先打湿的是母亲的心。”谁能理解母亲的爱,谁能理解大人们超常甚至卑俗的举动!
  
   “老板约钱过别家!”
   家乡有一种讨钱时大声的如唱歌一般,挨家挨户乞讨是快乐的;家乡有一种东家施舍给钱是满心高兴的,嘴巴裂开着笑,有的还要夸奖几句话。这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节小孩滚“草龙灯”讨钱。
   “龙灯归屋,打挂爆竹,爆竹打得响,黄金万万两……”
   春节,是孩子们的节日。那个高兴劲儿让孩子们全身都停不下来。往往从正月初二、三开始,这样民歌唱腔式的“乞讨”声,随着按捺不住顽皮的小孩的秉承,三,五孩子一凑合,就玩起了“草龙灯”,在街上弄堂和村庄里游开了。一伙又一伙,此起彼伏的“龙灯归屋……”带来的是笑声,是打闹,把红火的春节喜庆团圆闹得更加浓烈。
   小时候,我也玩过。
   “滚草龙灯”。那是刚刚读小学时,几个邻居的孩子们要玩“草龙灯”,我闹着父亲扎了一个。父亲从床铺底下抽出一大把稻草,在墙上打了几下,抖去尘灰。首先扎“龙灯头”,他把一小把稻草折成三节,用红纸卷起扎紧,有拳头般大小粗,在草把的一端,把卷起的稻草从中间分成上下两半,用小绳固定扎成张开的嘴巴状,在嘴巴内的上下面贴上红纸,形成一个张开大口血嘴的味道。父亲又拿来两块小木炭,小心翼翼地用细线扎紧后,用粗针线穿过稻草在嘴的上方适当位置固定,形成了草龙灯的黑色眼睛,再在“龙灯头”的中间位置插入小竹棍,一个“龙灯头”就做好了。“龙灯”中段即身躯更容易做,就是一扎和“龙灯头”粗细相同的“稻草捆”,两端也要扎上红纸。“龙灯”尾巴要做得更长一点,稻草梱的后段要逐渐变细,并向上翘起,要用很长的红细线扎紧固定向上翘起的状态。一支三节的“草龙灯”就扎好了。母亲点来三柱香,分别插三节在“草龙灯”上。大韩、小倪拿龙灯头和尾巴,我拿中段。母亲还找来一把破蒲扇给小倪,学大人一样玩法,边走边摇破扇,为的是防止火爆打在身上。不过滚草龙灯,东家不放爆竹。
   “龙灯归屋,打挂爆竹,爆竹打得响,黄金万万两……”我们的“草龙灯”队伍就上路了。邻居大韩年龄大个儿高,“滚”龙灯头,同时,他会草龙灯乞讨的“唱腔”,说得有板有眼。我和水仔只要一句接着一句又句地叫“有,有”就可以了!水仔虽然个子小,但很灵活。他“滚”龙灯尾巴,学着大人的样子,拿着蒲扇一扇一扇地做着各种鬼脸动作惹人笑。我拿龙灯“龙身”,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我们在附近街上“滚”了一圈,十一点多钟就回家了。记得每个人分了二块多钱,高兴的不得了。
   “龙灯归屋,打挂爆竹,爆竹打得响,黄金万万两……”“龙灯头上一根香,老板娘子‘约’钱过别家……”在我的脑海里还仿佛响在街头巷尾和旷野村舍。
   每天、每月、每年,家乡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一路走来。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出生、长大、变老,传宗接代传后代。家乡永远不老,古镇的声音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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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乡音,除了说话的口音之外,还有卖豆腐花、卖米粉、喊魂和滚草龙灯的声音。而这些代表乡音的声音,就存储在作者的脑海中,可以随时回放给自己的心儿听听。伴随着这些乡音的,还有一些生动如新的画面:大家围成一圈看着师傅,只见他拿出发亮的铜勺子,一勺又一勺地舀出“豆腐花”上面的淡黄色的清水倒掉,这才接过大家的碗卖“豆腐花”。一勺,两勺,不论碗的大小,每碗一元钱,都是舀四勺。“凑一点,再凑一点”,许多老妇人都这样争一点。师傅不麻烦,又不时地再添加半勺,一边说,够了,多了……父亲从床铺底下抽出一大把稻草,在墙上打了几下,抖去尘灰。首先扎“龙灯头”,他把一小把稻草折成三节,用红纸卷起扎紧,有拳头般大小粗,在草把的一端,把卷起的稻草从中间分成上下两半,用小绳固定扎成张开的嘴巴状,在嘴巴内的上下面贴上红纸,形成一个张开大口血嘴的味道。父亲又拿来两块小木炭,小心翼翼地用细线扎紧后,用粗针线穿过稻草在嘴的上方适当位置固定,形成了草龙灯的黑色眼睛,再在“龙灯头”的中间位置插入小竹棍,一个“龙灯头”就做好了。“龙灯”中段即身躯更容易做,就是一扎和“龙灯头”粗细相同的“稻草捆”,两端也要扎上红纸。“龙灯”尾巴要做得更长一点,稻草梱的后段要逐渐变细,并向上翘起,要用很长的红细线扎紧固定向上翘起的状态。一支三节的“草龙灯”就扎好了。母亲点来三柱香,分别插三节在“草龙灯”上。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7152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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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07-14 17:31:55
  故乡是由各种独特的乡音所组成的,当然也有风格迥异的画面。欣赏佳作,问候作者。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平淡如水        2017-07-15 16:29:25
  祝贺佳作获得精品,祝您佳作不断!
不与他人攀比,只求自己进步!
3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07-15 18:04:15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期待更多精彩辉煌。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4 楼        文友:千里追梦        2017-07-15 22:15:54
  欣赏佳作,学习了,祝贺作品摘精!问夏安。
千里追梦,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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