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靠不拢与甩不脱
近年來,不知怎的?每天下午写完文章去沿江路散步,总是天天都要遇上我的下辈丁县长,他老远就打着招呼走到我身前抓住我手紧紧地握着说:“老辈你文章写得不错,文字清丽,炉火纯清,常在报刊头版头条见到老辈的大部头作品,把这小小县城宣传來中外皆知,多少外宾慕名而來,我们县上没人能与你相比,就连县委宣传部那些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的笔杆子给你比都逊色多了。“他随手掏出一只中华烟给我点着,我一吸,烟灰掉了在我衬衣上,他低头轻轻替我吹掉,我见此情景有点不好意思來。
一路上他与我肩并肩,手携手,从他话语中听到都是夸我之词,一会夸我身体好,一会捧我文笔美,就连不到20岁的儿子考上名牌大学他也双手比起了大拇指肯定地说:“不是我在家门中吹,退休干部中讲,这都是遗传基因,再加之你老辈轻轻指点,哈哈!我这小幺爸都超过你了,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恍惚间,我一下想到那年我在县上开文学创作会时,最后地委书记为我们作了指示后,丁县长在总结中夸地委书记之词竟然是今天赞我之语,我飘飘然然起來,我不由自主把胸一挺,好象就是理所当然的地委书记了。
往事历历在目,当年的丁县长与眼前的丁县长不就是同一个人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时我厂倒闭,失业的我,为了供儿子上学,四处托朋友,親戚帮忙找个活干,一天,同学王姗说,你那侄孙就是咱县上的堂堂父母官,不要说你找他安你个清洁工掃马路,就是提你当个科局长也够格,你是大学本科,又会写会说,可以说是个复合性人才。经老同学这么一提醒,于是我就……
“丁县长在家吗?”我敲着门,心却怦怦跳个不停。83年出席四川省青年文学创作会议,來自全省作家听我在大会上发言,我口如悬河,不用发言稿讲得滔滔不绝,坦然自如,可那天去找丁县长,心却像装了条鹿乱跳不停。我战抖抖地敲着他家门。
隔一会门开了,丁县长铁青着脸把门死死撑着不让我进,“什么事?”丁县长冒火了,瞪起了双眼:“你失业与我无关,我不是民政局救济你,要找你去找社区。”说到这儿,他怦的一声关上了门
眼看娃儿要报名上西师大了,我同妻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妻子擦干眼泪水,人对了,飞机都要刹一脚,何况你是他爷爷辈份,这次我亲自上门。
中秋节,妻子东拼西凑在娘家借來5000元分别装进20个月饼中,提起趁天黑去了丁县长家。
丁县长从防盗门眼洞见妻子手中提有东西,才敲两下就开了。
丁县长掏出茶冲了一下浮在上面的泡沫,随手倒进杯里,一只手推到妻面前,然后又将那茶双手呷了一口说:“啥事?”然后又悄声问妻來时有沒有人看见?
妻说:“沒有!”
丁县长像球场上的裁判比了下手势“小声些。”
妻直接了当说出了与丁县长的亲戚关系,其实丁县长一直都知道,却装着不知。
临走时,叫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妻点了点头出了门。回家扯着我耳朵说:“今天不是我亲自出马,根本办不好!”
3个月后,我还是我,闲着在家,儿子打电话要这个月生活费。我没法,这儿子太不懂事了,我俩口三个月沒吃过肉了,娘家又几次上门追妻还那5000元。
星期天,妻子骂了我半天“你枉自是县长老辈子,还不如外人,拿给他5000元打水漂,那饼子喂狗都要摇下尾巴,可……”妻边说边骂拿我出气。
县委开完会,我乘丁县长一个儿在墙脚点烟,便迎了过去弓下头叫着他。他狠狠瞪我一眼骂着“你这无赖,谁是你亲戚!”
从那天起,我这老辈子再也不与下辈侄孙靠不拢了。
我想到这些,又看了下眼下的丁县长,我几次到沿江公厕假装解手想甩掉他,可他久久站在儿等着我,记得那天飘着鹅毛大雪,河边寒风刺骨,可丁县长,我,我亲爱的晚辈快冻成人肉冰雕了,我有些不忍了。再不想甩掉他了,我想过去我给他靠不拢,是因为他太忙了,要操心我县16万百姓之事,这不是他的错,正如他说的我这个“无赖”的不对。
礼拜天,经他多次邀请去他家作客,一路上他向路人介绍了我们亲戚关系,还声称我是他爷爷哩,并说我是省内外出名的作家,其实我的有些作品,他看都沒看过。
到了他家里,他对我讲,他把屋子重组装,他很有创意,退休闲着沒事,把新装的房间逐一命名,客厅为“广电局”,过道为“交通局”,书房为“文化局”,厕所为“卫生局”,厨房为“食品药品监管局”,主卧为“人囗与计划生育局”,老人房间为“社保局”,保姆房间为“劳动局”,门口狗窝挂牌为“公安局“。大门口挂牌为“县人民政府“最后又拉着我去了后园鸡窝处说:“我想取名为夜总会,你觉得如何?”我拍了下他肩说:“丁县长,你都退休几年了,还在管这么多局?”
他仰天叹了一口长气说:“这就……就……就叫怀旧,也就你们文人说的寻根。”说到这儿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从他的笑声中,我好象知道了什么,好象又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