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些深了，周围喧腾的一切都慢慢沉入梦乡，他依然坐在电脑前，等着“一个红苹果”上线。
　　 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很小的时候他就有自己的主意。可是这几天，他有点发狂，长时间坐到了电脑前，劳累了一天的他，丝毫没有睡意，眼睛盯着电脑，来了，来了，他心里一阵惊喜，迫不及待地打了一行字：“醒时独守清月……”
　　 沉默了瞬间，那边发了：“醉时怀拥嫦娥。”
　　 他有点泄气：“怎么才上线？”
　　 “我上前夜。”
　　 月光从窗棂透进头来，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摇头笑笑，继续赶路去了。
　　 他从小在黄土高原长大，父母都是老实憨厚的庄稼人，只知道侍弄地里的那点庄稼。家里弟兄三人，他是老二，上到初中，与其他同村孩子一样，就辍学在家帮父母干活了。他看着贫瘠的家庭，日渐苍老的父母，还有说不上媳妇的大哥，他觉得自己必须出去走走。再说村里条件好点的人家都找不到媳妇，何况他们家弟兄三个呀。于是，十七岁那年，他毅然离开家，去了省城打工。他先在一家小面馆打工，每天起早贪黑，但他不怕吃苦，老板人也非常好，常说：“孩子，还是一个孩子呀。”就对他比较宽容，没有客人的时候，让他出去转转，他就与邻家“煎饼屋”的小伙计混熟了，半年后，小伙计对他说：“我要去南方的厂子打工，那里面女孩多，说不定能领回一个媳妇。”他想，确实是的，这小饭馆虽好，可没有女孩，他也就与那个小伙计跑到了南方一家织袜厂。
　　 干了半年时间，父亲让他回去，说村里的人大量在栽苹果树，临乡的人已经跟着苹果树发家了，他只说：“让大哥帮着你弄……”始终没有回去。
　　 织袜厂的工作很轻松，女孩子也多，他干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城里的水土滋养得他高高大大，棱角分明。渐渐地，就有两三个女孩常找他，但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选了那个不太漂亮的，文文静静的小婵。他常常有意帮助小婵，本来小婵对他就有一点点意思，加上他也主动，很快地，两人就沉浸到甜蜜的恋爱中去了。过了三个月，小婵告诉她，自己家没有男孩，她是要招上门女婿的，问他是否愿意。他想想自己家那个样子，就答应先去小婵家看看。这年过年，他们先去了小婵家。一进门，小婵妈就笑容满面地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大苹果递到他手里，然后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大红苹果，一下子就同意了。
　　 后来，虽说父母心里有点小疙瘩，认为上门女婿低人一等，但好歹儿子自己找了女朋友，父母就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了这门亲事。婚后，他与小婵继续在外打工，一年后生了女儿，小婵妈在家带着。他们两人还在南方，到有了儿子胖胖时，小婵就没有再出来，过年回家时，小婵告诉他，爸爸身体不大好，再等到过年后他准备出门，小婵妈说：“你也算了吧，在家好好劳动，两个孩子够我和小婵忙的，你爸现在年记大了，咱们家的那十头猪够你爸一人侍弄，地里的活没有人干。”他想着小婵不出门，自己一个人要熬漫漫长夜，就留了下来。
　　 地里的农活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对于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来说，没有什么。可是由于六七年在外打工，他做活没有技巧，而且很怕那红红的太阳晒，几天下来，他就不想呆了。他与小婵商量，小婵说：“没事，你慢慢就适应了，干累了歇歇嘛，活路紧了，全家人都会下地的。”他听不进去，觉得小婵一家不理解他，一赌气就硬是跑到南方来了，继续他的打工生涯。可是，小婵也生气了，一开始根本不接他的电话。倔强的他一气之下，就把小婵拉了黑名单，等他想小婵她们娘三时，小婵也联系不上了。
　　 忽然，他在朋友群中就发现了“一个红苹果”，她说：“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叫处处满意，但我们还要热情地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方面不满意就灰心。”他眼前一亮，觉得“一个红苹果”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就要求加了好友。聊了几次，红苹果虽然都是很晚才上线，可是她说的话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他郁结的心锁。甚至他有了新的想法，这不，他今晚不停地说着这样的话“梦中依稀伊人”，那边发来“醒时分明东邻”，他看着“一个红苹果”踢的皮球，有点无语，又有点不甘心，他想告诉红苹果，他想见见她，可是眼前却是女儿扎着的羊角辫一晃一晃，又是儿子的红润润的小手在乱抓。他拍拍脑瓜，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你个混账东西，脑子里怎么胡思乱想，明天就买票回家，看看小婵娘三，实在不行，就留家算了。不信，一个大男人还不会干农活，自己再扩大养猪规模，搞个电子商务什么的，这样一想，他就平静地下线睡觉了。
　　 不用说，天微微亮，他就去车站买了票，然后到超市给女儿买了芭比娃娃，给儿子买了一个小洋鼓，给小婵也买了一件花裙子，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晚上十一点多钟，他出了车站，一口气奔向城北打车的地方，班车已经没有了，他就胡乱吃了几口饭，试着问那几辆摩的，还好，有一个人刚好是邻村的，他说：“走，我回家顺路捎上你。”月色洒满大地，他坐在飞驰的摩托上，心里全是孩子的样子。
　　 一进门，他愣了，因为电脑前，小婵坐等着，而小婵的网名正是“一个过红苹果”，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