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拔苗
麦苗儿吮着春雨,被润泽得油光翠绿。
老梁和老红撑着伞行走在田埂上,他们都是来查看苗情的。
老梁背驼,干瘦,可两眼炯炯,挽起的裤管束在膝盖上,胶鞋里淋了雨水,走起路来噗呲噗呲响。他蹲下身,用手扒开苗根,端详起来。
老红高个儿,脸膛亮晶晶,鼻尖的酒糟红似小火炬杵在脸中央,脚蹬长筒靴,宽厚的右手握一柄油布伞,顶着风雨,绕苗地转一圈又一圈,气不喘心不跳。
两家都是种粮大户,也是受人尊敬的老把式。雨后巡田是他们的例行活计,谁都不甘落后,暗中较劲争产量第一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老哥俩遛够了,最后都回到大路口。
梁哥背不驼了?老红先声夺人。
托你的福,好多了。可你的酒糟鼻咋更糟了呢?老梁不无讽刺。
说明我有酒喝。你那弓腰用酒一泡定会伸直,要不试试?老红反唇相讥,他知道老梁不是盛酒的家伙。
不直也罢,这腰驮粮食可更方便,更显咱农民的本色。他讽刺老梁这几年的收成居下风,充满着自豪。
你那弓腰能抵得上我这“千斤顶”?老红挺一挺笔直的腰杆,英姿飒爽。
别逞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老梁自惭形秽地先走了。
老红气走了老梁,高兴得点上一支烟。等老梁走远了,他从小树林里提出一个竹篮,里面是最新式的拔苗化肥,把田里撒了个遍。
没几天,老红家的苗肥嫩油绿,超越了老梁家的。
五月阳光充沛,两家的麦子都赶趟儿地抽穗。可老梁家的明显瘦于老红家的,老梁也觉得低人一等,见到老红就佝偻着身子溜走。邻居们都说,今年老梁的产量打不过老红的,头把交椅该轮换了。老红也自信满满,从嘴里喷出的烟缭绕着鼻尖,那点红显得神采飞扬。
六月的那场风雨来得猛烈。他俩早早来到田头。老红瞪大了眼珠子,最后抱头弓腰蹲在了田埂上。
老梁挖埂放水,要晾田,收割在即了。他挺直了驼背,哼着小曲“东风吹……”,悠闲自得地回了家。
老婆子,温酒,今要一醉方休!老梁回到家,像凯旋的将军下命令。
你咋了?像雄鸡似的。老婆子有点懵。
你去看看老红的麦,像千军万马斩了头,全倒了。我们的笔挺挺像哨兵,精神着呢。这天,不胜酒力的老梁喝了半斤不醉。
这年老红输惨了。
以后几年老红还是输,他不明白以前的方法咋就不管用了呢?难道老梁给自己的田里使了坏?他窥视了好长时间,没有异样。
过年了,老红干瘪得似秋后的蒿草,提着一箱酒,红着脸来给老梁拜年。
梁哥,给你拜年了。
哎呦,是红弟啊。
两双粗糙的手握到一齐。
哥,我服你……
弟啊,你每次施苗肥时我都躲在旁边偷看。近年来天气预报说,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风多雨猛,拔苗过头了咋能不倒呢?我吗,变招了,秘密在后院。
说罢,他拉着老红到后院,堆得像小山似的农家肥展现在老红面前。
今后该多施农家肥做底肥,稳住苗根,苗肥多施那是拔苗助长啊。
噢,是是是,咱忘了种地的本了。
回到家,老红很后悔舍了一箱酒。
不打紧,那是我用瘪麦换的假茅台。他老婆诡谲地说。
老红黯然的眼神里闪出一丝窃喜,忿然道,总算没有全输。
夏安。
再见。
多多指教。
向你学习。
夏安。
再见。
辛苦了。
炎热的夏天有清凉的文章可读是件乐事。
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