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初二语文教师白凤明的儿子白飞刚刚十六岁，不幸得了尿毒症。这是要钱的病，这是要命的病。白老师家为了给白飞治病，已经入不敷出了。校长文洪年知道了实情，决定动员全校教师给白老师家捐款。
　　 开会了，文校长在大会上动员老师们捐款，有定额的，每位教师至少要捐五百元，上不封顶多多益善。会散了，各年级组组长开始敛钱。别的年级就不说了，但说高三年级组，比较起来，教师们挣钱是最多的了，最少的每月也都在一万元以上。组长跟大家说：“各位同仁，掏钱吧。这是积德行善做好事啊。我率先宣布，我出五百元了。”
　　 数学老师张恒丰苦着一副脸说：“组长啊，我不捐了。捐款是自愿的，怎么可以派任务啊？我跟你们说啊，我老岳父得了尿毒症，那每天都要透析花大钱的。除非换肾，谁有那换肾钱啊？我老岳父还是走人了。没用的，无底洞啊，捐不过来的，所以啊，这钱啊，我是不能捐的。捐了也白捐啊，是吧。”
　　 “是呀是呀。”化学老师李玉凤满脸愁苦的样子说，“捐款就是自愿的嘛，哪有这样硬性摊派的啊？既不合情又不合理，与国法也不符嘛。张老师说的没错。要说嘛，我呢，平时是不把钱看在眼里的，大家都知道，我做一次头发，就要花掉一千四百多元钱的。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嘛，今天花了明天攥嘛。要说我对金钱的认识，那是很明白的。可白老师的儿子得的是绝症，花钱那就是无底洞啊。即便咱们每人给他捐上一万两万，那也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所以啊，我也不捐了。不捐了，说嘛也不捐的。”
　　 高三年级组的老师一个紧接着一个纷纷表态，一言以蔽之曰：不捐款，就是不捐。
　　 得了，高三年级组算上体育教师，一共三十九个教师，除了组长任雪琴说要捐五百元外，没人再宣布捐款了。任雪琴一看这阵势，说：“老师们啊，平时大家都说把金钱看明白了，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可这一到真格的，大伙就都想不明白了。嗯，要说大家说的也有道理。得了，少数服从多数，我这五百元也不捐了，我收回我的宣布。”
　　 初一到高三六个年级组的组长来跟校长交差。六个年级组组长说法都一样：“捐款是自愿的，哪有硬派的啊？既不合情又不合理，更不合法。没有愿意捐的，没有捐的。”
　　 得了，全校二百多名教职员工，没一个捐款的。文校长拍着自己的脑门心，自语道：“素日里一个个的嘴上都挂着什么爱心献爱心的，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可这真的让他们掏出几个钱来，那是万万不能的啊，万万不能的了。”
　　 文校长打电话把白凤明老师叫进了校长室，说：“白老师，还是你自己发动发动亲戚朋友吧。咱们的老师似乎也都各有各的难处，说白了，没一个愿意捐款的。真对不起了。”
　　 白凤明苦笑道：“亲戚朋友？我早都发动了。没用的。没人借给我的。就连我的亲姐姐都不愿意借给我一元钱的。我姐夫是个大老板，是个千万富翁，可他们一个子儿都不给我，打借条，都不借给我一分钱啊。我算看明白了，包括我自个在内啊，说是说，做是做啊。都说视金钱如粪土，那是说啊，实际视金钱一个个的比亲爹还要亲上一万倍啊。两个月前学校动员给甘肃希望工程捐款，我自己不也是强把火的咬牙跺脚的狠下心来，才掏出五元钱吗。文校长，您不要为难了。千万不要为难了，发动老师为我儿子捐款，本身就错了。不应该啊。”
　　 文校长苦笑道：“你说的很实际。关键时刻，还是靠你自己去闯过难关吧……”
　　 校长正说着，一个叫洪秀英的保洁工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校长喊道：“请进！”
　　 洪秀英拉开校长室的大门，走到了校长面前。
　　 洪秀英四十三岁，她跟丈夫李德正原来都在毛条厂当工人，工厂倒闭了，她跟丈夫都下岗了。他们得生活下去啊，他们的儿子得上学读书啊。他们要靠劳动养活这个家啊。于是两口子一块到了宏雅保洁公司当上了临时保洁工。洪秀英被公司派到了这所中学打扫厕所，已经干了四个多月了。今天早晨八点多，她正清扫女教工厕所，听到几位女老师发着牢骚，都表示不愿意给白老师家捐款。她侧面的知道，学校一位姓白的老师，儿子得了尿毒症，缺钱治病。她心动了，救人治病是天理啊，帮人解困是积德啊，于是她便去了总务处，跟总务主任请了一个小时假，回到了家里，拿出了存折。家里的存折上，一共八千六百元，这是她家里的全部积蓄了。她赶紧到了银行，取出了八千元，不得不留下六百元的生活费。在银行门口，她很不好意思地跟一个保安借了手机，给丈夫李德正打了个电话。李德正在第三医院做保洁工，负责打扫输液室的卫生。很不错，输液室的电话打通了，尽管接电话的护士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还是叫李德正接听了电话。李德正坚决支持妻子为白老师的儿子捐款。他说：“对，做得对，伸出手，帮人家一把，那就是帮助咱们自个。想想咱儿子上大一的学费，不都是咱们的工友们给凑的吗。帮助人，要帮助人啊。好好，赶紧把钱给人家送去。”打完了电话，洪秀英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到了学校，拿着八千元现金，走进了校长室。
　　 “校长，这是我家的全部积蓄。”洪秀英把一沓子钱放在了校长的桌子上。刚放下钱，就红头胀脸的补充道：“我说错了，我家全部积蓄是八千六百，我留下了六百元的生活费。不好意思了。”白凤鸣老师就站在校长的对面。洪秀英不认识白老师。她接着说：“这钱送给白老师，给他儿子治病。校长，没啥事了，我打扫厕所去了。”洪秀英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头也没抬的走出了校长室。她麻溜地去三楼的女教工厕所，认认真真地清扫厕所了。
　　 白凤明不认识洪秀英，问道：“校长，这人是谁啊？是新调来的老师吗？在哪个年级组？”
　　 校长说：“他是咱们学校的临时清洁工，负责女教工女学生厕所的清扫工作，她叫洪秀英，是毛条厂的下岗女工。她现在每个月才挣七百元钱。没想到啊……”
　　 “哎呀呀！”白凤明一时真是万分吃惊，说：“校长，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能收啊！”
　　 “好了好了！”校长说，“你拿着吧，这是一片真心啊，应该感天动地了。”说着，校长打开一个抽屉，顺手拿出一沓子人民币，连同洪秀英那八千元，一块交给了白凤鸣老师。说：“我这里是五千元，你先拿着吧。回头啊，我再召集个全体会，把洪秀英捐款的事讲一讲，我寻思，老师们可能会被感动的。好了，你快去医院续费吧。”
　　 白凤鸣擦着眼泪，拿着一万三千元人民币，出了校长室的大门，赶往了医院。在公交车上，他寻思：“金钱面前见人心啊，洪秀英，一个临时工，一个月才挣七百元钱，一下子捐给我家八千元，真是不惜金钱啊，在金钱面前，跟洪秀英比较，我们的老师龌龊啊。洪秀英，伟大啊，这样的工人阶级的品质，无比的高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