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语
娘仨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上工去了。
此时,太阳离树梢头已有一锄头把高了。阳光沾在身上已感受燥热了。
柏青挑着担子,也出了门。
柏青先是不准备挑担子的,只打算提了茶壶,拿上镰刀就出门去的,后来想想,觉得不妥,茶壶虽轻,连带里面的凉水,也才四五斤重,可耐不住路远,从家中走去田里,有里半路,即便是根灯草也重了。柏青于是在茶壶把上系根绳子,这样做,免得壶中的汤水泼撒出来,又找了个装菜的篮子,放上三把镰刀,一担挑了,才出门。却也没有即刻走掉,而是反手从门背后摸出钥匙,锁上,又把钥匙放在门背后,也不全关牢,还要拉出一根门栓,留出一条缝,留待鸡母回来生蛋。不然,就要生野蛋,好了隔壁两边了。柏青做完这些,紧赶几步,与哥哥干青并肩往前走去。
干青一直都瞪着双眼看着,见柏青与自己平行,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柏青听了,笑着一一予以解答。
干青这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始觉这生活之中还蕴藏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小常识,稍不注意,就会流逝了。
娘仨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后面跟了一长串人。
塆子里人见了,都开口道:“许伯娘,享福了,帮手都起来了。”
母亲听了,喜得哈哈都打破口了。过了老半天,才合拢了嘴巴,才回道:“享福,享福。”
兄弟二人听了,也只是相跟着笑笑,却并不敢插言。
这也是乡村的规矩。叫“大人说话,小伢听。”倘要这家的小伢插言多语了,别个会以为这家的伢儿少了家教。久之,不光这家的伢儿没得人喜欢,连带这家的大人在人前也矮了半截。因为你连个自家伢儿都管教不好,你又有么资格去在人前说三道四呢?
当然,这还是自家男人不在场,这家女人才有开口说话的资格。倘要男人在场,这家女人也会像小伢们样,只有干听陪笑的份了。
母亲和人有说有笑往前走去,后面的兄弟二人一时也觉出了无趣。过了会儿,兄弟二人故意与人拉开一点距离,说起了悄悄话。
干青终是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今天为什么出工这么迟呢?早点做完不也免得热着?”
柏青笑笑,反问道:“你说呢?”
干青瞟了眼柏青,抠了抠后脑壳,终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这时刚好回过头来,看身后的哥俩,母亲听了小儿子柏青的话,又瞥眼瞅见大儿子干青为了难,母亲终是心有不忍,这才开口道:“有露水嘚。”说完,掉过头去,继续与人说笑。
干青听了,又是长长地“哦”了一声。
柏青继续解释道:“为么家要等水干呢?因为现在还没得时间去打谷,这稻谷还要堆上一段时间。为么家叫双抢呢?就是抢收抢插,还有时间限制,不插八一秧。要是谷草不干,过段时间就沤烂了,那这一年,就算白搞了。”
干青听完,也只有“哦”的份了。
过了会儿,干青像猛地想起了么家,扭头又看了眼柏青,往边上跨上一步,指着柏青,开口道:“我说有什么不顺眼哩,原来,原来……”
柏青见了,疑惑道:“么啦?”也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
干青道:“原来你穿了衣服。”又一指脚上,“还,还,还穿了鞋。”说完,瞪大双眼,等着柏青的回答。
柏青笑笑,又是反问道:“那你说呢?”
干青一听,不满地瞪了柏青一眼,却还是抠着后脑壳,想。又抬眼去瞧前面的母亲,见母亲与人正说的火热,干青终是找不出答案,放下胳膊,老实地摇了摇头。
柏青见了,笑笑,换了个肩,道:“这稻草已晒干了,象锯子……”
干青抢着道:“那青的也象锯子嘚。”说着,瞅了眼自己的胸脯,却因衣服遮盖着,随么家都看不到,这才又道,“我胸前也不会有划痕。”说完,不依不饶地盯视着柏青。
柏青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干了稻草,不光象锯子,那叶子扫到身上,奇痒。我不上当,我也不去穿。”停了下,又道,“你怕我穿这衣服好受吧?浑身上下象火来烧。又象针来锥。”
干青听完,又想了想,道:“那你为什么又穿鞋子呢?”
柏青道:“昨天那谷蔸都是软的,踩在脚上没得么家;今天都晒干了,都象树桩子,再去踩,脚底板都要锥穿。”说到这里,柏青又笑道,“哥,你要不相信,等一下你去试一下,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干青头一扬,道:“你怕我不试吧。”
后来,干青还真脱去鞋子试了,脚上顿时鲜血直冒,始觉弟弟柏青所言不虚。
这也叫睁开眼晴屙了泡到裤子了。
柏青见了,哈哈大笑。又赶紧寻来绊根草,嚼碎,敷在了伤口处,才算了此一段公案。
此为后话。
干青又一指篮子里的镰刀,问:“那要镰刀做什么呢?”
柏青笑答:“怕长虫嘚。”
干青“嗯”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柏青。
柏青笑着解释道:“就是蛇嘚。”
干青道:“蛇就蛇呗,说个么鬼长虫?”
柏青笑道:“哥,你也开始板土罐子(指说土话的意思)了?”
干青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
兄弟二人就这样,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随了塆子里的人,往田野走去。
此刻,太阳又升高了,都有三锄头把高了,阳光也变得火辣了。
但这却并不能阻挡住农人收获的喜悦!
娘仨就这样随了人群,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