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方导游小鱼操着朝鲜味的中国普通话向大家介绍着平壤的交通和平壤的街道，说到车上的司机时更是提高了声调：“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已经开了17年车，期间没有发生过事故，是我们朝鲜人民的骄傲！”我调侃地回答：“以平壤的路况和车流量来看，如果让我开车，可以闭上眼睛、双手撒把的开，在这样的路上出事故哪还叫司机？”把小鱼和朝鲜国安人员听了个目瞪口呆。
　　 平壤的道路真是宽敞，没有限速标识，汽油大概是1.5美元/升，人民币换朝币官方价格是1：17，听说黑市价格已经达到1：200了！在朝鲜开汽车用汽油无疑是天价，除了公交车每天早上和晚上各开两小时左右外，其它的小车差不多都是政府或官员的车了。
　　 这时汽车路过一个公交站，差不多是下午五点半左右，站牌上排着长长的等车队伍，足有二三百人，大家的秩序很好没有人插队，小鱼说周一到周六每天上午六点半至八点、下午五点半至八点都会有公交车，间隔20分钟一趟车接送上下班的职工。
　　 车子停在了一处三层建筑的门口，大家照例品尝了鲜族美食，饭后大家一起在饭店门口溜达，照例每个人都要在国安人员的视线内，突然，随团的国安人员一遛小跑地冲向旁边的一处平房，我和小琴好奇跟着跑了过去。
　　 饭店的后面是处居民区，居民区的旁边有处平房，这就是朝鲜的副食品商店，我和小琴跑到平房门前，只见国安人员叉腰站在门口，神情有点气急败坏，原来是随团的老安趁人家不注意自行跑进了这个商店内，这是违反朝鲜非友谊商店不准外国人参观购物规定的，弄不好国安人员都要受处分，我是特别守规矩的那类人，在门口就止步了，小琴这几天与随团的这位国安小伙子经常开玩笑混熟了，上前去说道：“我们不买东西，只进去看一分钟保证出来！”国安小伙没有阻拦，我和小琴进入了这个商店，
　　 商店大概有二三百平米大，放眼看去只见前面摆了三个玻璃柜台，后面是两组货架，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妇女站在柜台后面，哪情景真和中国四十多年前的街巷商店一模一样，货架上空空如也，柜台有一个是空的，一个里面是几根糖麻花和看着放了许久的饼干，另一个里面放了几瓶汽水，商店的纵深处堆着几包好似尿素袋子装的东西，估计是大米，看到有中国人进来，售货员大惊失色，用朝语和手势告诉说：“下班了！关门了！”
　　 回酒店的路上，小琴一反往常的谈笑，一直沉默到了酒店，送走了朝方导游和国安人员后，电梯里小琴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对我说道：“我在朝鲜吃饭都有了罪恶感，刚来时你说朝鲜人民很苦我还不相信，今天看到他们的商店供应，还不如我小时候。我们每天在朝鲜吃肉，他们能吃到吗？我们一顿饭的钱足够他们过上大半年了！”
　　
　　 六
　　 平壤69大成中学里有所礼堂，大概能够容纳千人，这样规模的礼堂在中国现在的中学里也是不多见的，学校由两栋三层教学楼组成，我们乘坐大巴车穿过大街小巷进入了学校的大门。
　　 早就听说朝鲜实行免费义务教育，这项国策与全民免费医疗一起构成了国家社会主义的优越制度，平壤69大成中学是朝鲜有名的重点中学，朝鲜两位伟大领袖都曾经亲临指导，足见该校的地位。
　　 首先参观校史纪念室，教室的布局风格与中国60年代相仿，墙上挂满了伟大领袖亲临学校的照片，讲解的老师不厌其烦地反复诉说着伟大领袖的光辉普照学校，老安在一组照片的末尾看到了学校毕业生的两张照片，他向我招呼说：“快过来看，这里有毕业后成为共和国英雄的学生！”我走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一名是共和国英雄，另一名获得金日成大学博士学位，照片上的学生有个共同点，就是和中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学生一样，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我的耳边想起了中国伟大领袖提倡的“精神原子弹”理论，心头一个激灵，恍惚回到了儿时的校园。
　　 礼堂的舞台上，少年团的团员们演出了丰富多彩的节目，不时地博得下面观众的阵阵掌声，演出结束后小演员下来与观众联欢，大家一起载歌载舞欢聚一堂，小琴和小文拿出了在国内买来的文具盒、圆珠笔、铅笔送给小演员们，大竹却拿出了大把的糖果塞给小演员们，我忍不住问道：“大竹啊，你怎么就惦记着吃？送些文具帮助她们多好啊？”大竹回答说：“呵呵，这您就不懂了，我已来过朝鲜几次了，你送文具她们都得上交，然后放在供游客参观的教室里展览，她们永远都用不上，我送点水果糖巧克力她们就可能带回家吃。”我想起了去开城一所庙宇参观的情景：那天下着小雨，大家都打着伞，庙宇派来的讲解员一手打伞一手指点景色煞是认真，大竹趁人不注意掏出一把糖塞给女讲解员，我看到这个女孩接到糖后慌恐地四下看看，然后不顾雨淋把伞合上，将糖迅速地扔到了伞中。
　　 从礼堂出来，我没有走人行道而是踏着沙石铺成的大操场穿行，操场里有足球大门，有蓝球篮板，有破旧的单双杠，地是粗沙子铺成，走在上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怀念。1964年当我踏入市立中学的第一天，我们学校的大操场与这里的情景居然是一模一样。
　　 大家照例参观了学校的实验室，化学实验室的玻璃器皿、物理实验室的天平、生物实验室的标本等等，给人的感觉这些都是供人参观的，我是无线电爱好者中的高手，当年也算是学校无线电小组的骨干，对电子试验器材尤其内行，拿起实验桌上的电路实验板看了看，锈蚀满面早已不能使用，联想到朝鲜人民使用的收音机只有固定的允许使用的频道，不能随便选择收听，管制比中国五六十年代还严格，恐怕电子线路实验在管制之列也不足为奇了。
　　 老安参观完学校后感慨地说：“如果把社会主义朝鲜的免费教育和西方资本主义的财力结合起来，那该有多完美啊！”张总接口说道：“挪威、瑞士的人性福利社会才叫真正的乌托邦！”
　　
　　 七
　　 “大家注意啦，妙香山到啦！”汽车停下来了，导游小鱼大声地说道。
　　 “妙香山位于朝鲜西北部的平安南道、平安北道、慈江道的交界处，妙香山文物荟萃，有公元11世纪修建的普贤寺、石塔等古迹，妙香山山势奇妙秀丽，漫山馨香飘溢，妙香山因此而得名，国际友谊展览馆就建在这里。”导游小鱼介绍道。
　　 所谓国际友谊展览馆，就是朝鲜两位伟大领袖生平接受外国元首、友人赠送的礼品存放的地方。
　　 首先参观金日成主席馆，这所展馆建筑规模绝对不小于中国的领袖纪念馆，大门是纯铜制成，数十公分厚，老安上去拉了拉居然纹丝不动，小琴上去帮忙一起使劲拉了一阵子，才听见吱吱之声，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拉开了个缝，果然坚固无比。
　　 大门的两边有人民军战士守卫，手中的钢枪镀成了银色，配合纹丝不动的身体，给人不可侵犯的威严。
　　 大家在朝鲜民兵赤卫队员的指挥下排成数行，大门缓缓地打开了，里面深不可测。
　　 大殿里庄严肃穆、高大宽阔、金碧辉煌，凡是汉字里有的形容词用上去都不会过分，我和同伙们被震撼了！
　　 有人说道：“看看人家金主席，把所有贵重礼品都存在这里了，要是中国的官员们都把礼品上缴国家贪官就少了。”又有人说：“那可不一样，财物和天下哪个大些？你的明白？”
　　 接着又去参观金正日将军展馆，论规模比金主席馆小了一圈，足见等级观念森严，来到大门前，大门仍然是金属做成，但已是电动推拉门结构，也足见下代比上代的科技含量高，展馆照样是雄伟高大、金碧辉煌、肃穆庄严，朝鲜导游小鱼自豪地说：“这所友谊宫是朝鲜人自己设计施工建造的，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便集全国之力盖起来了！”
　　 我看后仔细思索着：这些天还参观了平壤市里的凯旋门、主题思想塔、主席纪念碑群等等辉煌建筑，如果把建造这些建筑的钱拿来发展经济，或是直接用来改善人民生活，不知是否与共产主义思想更加贴切一些呢？又想到：朝鲜到处都是歌颂领袖的建筑和标语，和中国改革开放前一摸一样，难道这也是东方民族的共性？
　　
　　 八
　　 晚饭后回到羊角岛大酒店，按照朝方的安排，晚上只能在酒店休息，不能出外逛街。从三十多层高的房间窗户向远方望去，四处是黑鸦鸦的一片，朝鲜的电力匮缺，供电时间有限制，每家每户的电灯都是几瓦特的灯泡，这让老安想起了中国几十年前的岁月，那时刚刚参加工作的老安，在宿舍里点的就是十五瓦灯泡，昏暗的灯光伴随着青春的流逝，直到八十年代中国大城市里的用电才得到缓解，家家户户逐步用上了空调、冰箱，老安感慨地说：“来到朝鲜真是恍如隔世啊！”
　　 闲得无聊，在房间又不敢随便议论政治，害怕装有监听设备，言者有罪、笔者有罪就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中国，我回想起中国的历次政治运动，那种人人自危的感觉犹存，便认真地向老安说道：“看到今日朝鲜，想起过去的中国，今天的社会进步来之不易啊，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珍惜！”
　　 小琴提议到酒店地下一层去看看，所谓的澳门赌场和埃及皇后歌厅是个什么样子？
　　 羊角岛酒店是朝鲜最高级的酒店之一，在国内时就听说这种酒店里有赌场和歌舞厅，这些“资本主义”的东西自然只是给老外和极少数朝鲜人享用的，让人不解的是既然信奉马列，为何还去搞这一套？也是洋为朝用？
　　 乘坐电梯下到了底层，放眼看去，左首的墙上画有一幅很大的埃及艳后图，想必就是歌厅了，右首大门金碧辉煌，想必就是赌场了，正前方有个柜台，柜台后面站立着两个身着劣质西装的朝鲜人，小琴上前问道：“赌场在那里？”其中一个朝鲜人用不熟练的汉语说道：“那里不好！那里不好！”边说还边用手指搓着表示是玩钱，意思是千万不要进去，会输钱的！还是朝鲜人民善良，不似商业社会的那些服务生恨不得你输得越多越好！
　　 在善良的朝鲜人的指引下，我和老安、小文、小琴四人来到了埃及皇后歌厅，说到歌舞厅，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去过了，中国市场经济发展后，社会上鱼龙混珠、泥沙俱下，没有几分定力难以洁身自好，我给自己确定的座右铭是：同流而不合污。
　　 歌厅的面积不小，看上去和中国八十年代的歌厅相似，中央有个园园的下沉式舞池，两旁的顶棚吊下来一台34寸CRT显像管的大彩电，牌子还是TCL的，这种彩电在中国的大中城市基本已经停止销售了，取代它们的是等离子和液晶，舞池的正前方有个小显示器唱台，两个黑黑的话筒就挂在两旁，舞池的对面摆了几组沙发是供客人坐的。
　　 空荡荡的歌厅里除了我们四个人外没有看到喧嚣的场面，也没有看到排成长队供客人挑选的小姐，门票是人民币五十元整，还外带一听雪碧。
　　 老安和我点了知青们留恋的几首老歌，小芳放声歌唱，中国曾经与朝鲜相同的岁月，那是我们的青春，那是我们的历史，那是我们永远也不能忘怀的生命历程，沧桑、酸甜、回味、向往的咏叹调，在埃及皇后歌厅里回荡……
　　
　　 九
　　 这天中午，根据观光的需要安排在途中一所宾馆吃午餐，明天早晨就要离开这片社会主义的处女地返程了，大家都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饭桌上仍然是有肉有菜有酒，小鱼和国安小伙子安排好大家的桌位就要离去，小琴问我：“好像她们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旁边的大竹插话说：“他们哪能吃的起这样的饭菜？朝鲜的导游可不似中国的黑导游那样混吃混喝！”我听罢钦佩不已，向小鱼说道：“小鱼，你再安排加一桌饭，我们请你俩和司机吃饭！”小鱼听后先道了声谢谢，然后下楼去了，我以为她去叫司机上来，因为朝鲜没有移动通讯，就是几步路也得靠人去喊，几分钟后小鱼一个人上来了，对我说：“刚才给党组织汇报了，已经批准了，中午来不及了，能不能晚上一起吃饭？我们能不能也吃人参炖鸡？能喝啤酒吗？”这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的不好意思起来，心想：难道请善良的朝鲜朋友吃饭，还要和我们这些所谓的老外有区别吗？随即回答：“当然可以吃鸡，而且每人一只，啤酒随便喝，只想你们快乐！”
　　 下午时分回到平壤，在大家的要求下，安排去了市中心的一所友谊商店，商店的规模还算不小。我在商店里胡乱逛了一阵，除了虎骨酒就是熊胆，除了工艺品就是糖麻花，再无值得一买的东西，心中盘算了一下：这回来朝鲜口袋里的钞票楞是没有地方花销，是历次旅游最节省而且是无处消费的一次。
　　 我拿出了袖珍摄像机拍着，正拍的兴起，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看原来是随团的国安小伙，小伙子说：“请按照规定不准拍摄，海关你是出不去的！”我无奈地收起了摄像机。
　　 这时，张总从一层的商店里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手中捧着几包香烟，原来他趁人不备溜进了朝鲜的出国人员商店，这种商店老外也是不准进去的，少数的朝鲜人才可以进去，张总大声地说：“太便宜了！大中华120元人民币一条！苏烟10元一盒！”张总用200元人民币就买了一条大中华和八盒铁盒的苏烟，我奇怪地想：难道中国的香烟会廉价入朝？
　　 这时出国人员商店门口已经站了几个瘦瘦的彪形大汉，任你是谁都难以挤进去了，可见朝鲜人民的警觉性，我们一伙遂打消了混进去的念头。
　　 晚饭被特意安排在一家冷面馆，据说是平壤有名的大饭店，我想起了白天看到的路旁的小饭馆，在居民楼下的小平房里，十几平方米大小，桌椅黑黢黢的单薄简易，没有看到一个人进餐，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中国二三十年代的乡村小镇上的驿站。
　　 晚饭将尽，歌舞声起，饭店的服务员个个都是舞蹈家和歌唱家，最后演唱的歌曲是女声合唱《中国人民志愿军之歌》，当振奋人心的歌声响起，大竹、我、张总冲上台去，与朝鲜同志一起高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歌声响彻大厅。
　　 早晨，平壤机场，我们一行通过了海关，回头看去，小鱼、国安小伙在玻璃墙后面向我们招手，大家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十几米的距离却是几十年的历史，一门之隔，却恍如隔世。
　　 朝鲜之旅，难忘的时光之旅！向善良、纯朴、好客的朝鲜人民致敬！祝愿他们在不久的将来能够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