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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父亲与酒


作者:杜逍遥 秀才,1680.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02发表时间:2017-08-02 15:11:34
摘要:记忆如酒,往事如酒,诗性抒写,真挚抒情。

父亲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大名鼎鼎杜康的后代,却有着强烈的“家族基因”(集体无意识)——嗜酒的爱好。对一些人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那简直是“恶习”。一切不好的事都可能与酒有关,特别是“酗酒”一词,更让人们对酒侧目。但父亲说,饮酒有一个限度,在限度内是可以的,如果饮酒超过了限度,而且方法又不对,那对个人和家庭可能会产生危害。
   父亲是个小学文化程度的人,没有读过鲁迅的那篇著名的有关“酒”的文章,但他知道,中国的酒文化渗透到了城市、乡村的每个角落,甚至我们的日常语言,如“吃酒”一词,可以是一个动词,也可以说一个精彩的故事,如武松喝了十八碗酒上了景阳冈打虎,武松醉打蒋门神。它也许更能蕴含其他的含义,它可以指一场婚宴,也可指一场寿宴,等等。父亲说,我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喝过了很多酒,愈老才愈懂得“酒性”。酒性如人性,喝酒的德行就是人格。老而知酒,飘飘然也。
   父亲说,上了酒席,先要坐端正,给坐上席的人(一般是长辈或客人)斟好酒,把酒杯恭恭敬敬放在上席的桌面上。喝酒前,一定要先吃菜垫垫底儿,否则,你的胃就受不了。肚子不饿了,你才可以放胆去喝,去拼酒。你看你院子里的徳常爷,一上席就拼命喝,结果两杯刚下肚就醉了,而且对身体极其有害。
   这倒是很好的“酒论”,我试验过多少回,可谓是“酒之真理”了。但为什么父亲有时还是喝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呢。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沉沉的乡村夜晚,我母亲正张罗着给我们几个娃们吃饭。那时,乡村的晚饭一般很迟。你看啦,天黑了,母亲才从离家有七八里地的关河湾收工,有时,还要到叫尖角地的承包地里割一背篓猪草,要天墨墨黑才能到家,这时,我们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小的弟妹们就开始做游戏,大一点的就切猪草或是剥玉米棒子。他们边做游戏边唱起了我们乡村的童谣:
   青冈叶叶背背黄,
   搭上书包进学堂。
   书包搁(读kǒ)在琴桌上,
   抱住师傅哭了场。
   师傅问你哭啥子?
   我要回去栽竹子。
   一笼竹子栽进岩(读nái),
   风吹笋壳落下来。
   过路大嫂捡一皮,
   问你捡回去做啥子?
   著双大脚鞋,
   河边上洗脚来。
   那天晚上其实没有月亮,他们还是唱了有关月亮的童谣。我在一旁嗤嗤地笑了起来。
   月亮婆婆,烧个馍馍,
   馍馍落嗒,位爷(外爷)捡嗒。
   位爷告状,告成活状,
   活状买牛,买得沙牛。
   沙牛耕地,耕成沙地,
   沙地种麦,种成大麦。
   大麦烤酒,烤成烧酒,
   烧酒待客,待成百客。
   百客行礼,行成大礼,
   大礼磕头,磕破额楼(额头)。
   我则拿出油腻腻的课本书,哇啦哇啦地读起来:金色的鱼钩……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要等喝得有一点醉意的父亲当众夸奖我呢。
   母亲总算把稀糊糊的晚饭煮出来,一人一大碗,热腾腾的,碗上架了两根长长的筷子。我们便攥起筷子在碗里搅动起来。稀里哗啦的饮食声充塞了整个房屋,也震得屋顶上百年的驼梁老木咝咝作响起来。母亲在一旁不停地喊道,慢点儿,慢点儿,锅里有的是!我们哪里听她的,我们饿得不行了。
   耳朵特别灵的大妹忽然停住筷子,放下黑乎乎的大碗,说,你们听,爹在叫我们呢!肯定又是喝醉了,走不动了。在乱哄哄的饮食声里,哪里能听到夜晚山野的叫声呢。我们凝神一听,果真是做木匠师傅的爹要回来了,都放下了碗筷,想象着爹会带给我们很多的惊喜:遇到主家挂梁的时候,有白面蒸的香喷喷的白馒头,有时,主家知道爹有几个娃儿在家,还会用宽大的青菜叶包几片宴席上的大蒸肉。这当儿,我们家就会像过节一样热闹。惹得邻居孩子嫉妒。第二天,隔壁的几个鬼头还向我们努嘴:你们昨晚吃狗屎了!
   我们仔细谛听:那声音很弱,像游丝一般,在静夜里飘动。那的确是父亲的声音,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好像是繁密的树叶间透过的风声。母亲向我说道,你爹又喝醉了,你带上电筒去接他吧。弟弟说,我也要去!妹妹说,我也要去。我说,我们都去吧!
   野外一片漆黑,我们的电光犹如大海里的一枚飘叶。我们一个攥着一个的衣角出门了。爬上青冈坡,一阵山风吹来,我们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是一个冬腊月的夜晚。黑魆魆的山峦在我们眼里漂浮着,整个世界似乎要沉入黑沉沉的大海之中。我们几个兄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们侧耳一听,就清晰地听见了父亲的呼唤声。一簇星火在远处的黑夜里亮着,犹如黑夜睁开的眼睛。我们确信父亲就在那里,那里似乎有一道高坎,当然,下面就是一道深沟。下午,我还在那儿放过牛,与小伙伴们做过游戏。
   父亲的确在那儿。当我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躺在沟里呻吟着:阳子,东阳,云华,快来救我呀,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再也不喝酒了!哎哟,哎哟……
   我们都抿着嘴,妹妹嗤嗤地笑出了声。小妹妹说,活该。我蹬了她一眼,她立即就住声了。父亲一旁躺着一根用青竹捆成的浸透了煤油的火把,把周围的干草都燃了一片。原来父亲已经醉得不行了,在沟坎上呕吐了一大片。他的嘴里流着残酒,还唱着:
   一张桌子四角四方,一盘馍馍摆在中央。
   (说麦子)
   七八月,把地抄;九冬十月霜雪大,才把麦子来种下。
   正二三月麦长青,四五月,麦才黄,央起工夫进地场。
   大人央了几十个,娃儿央了几十双。
   割的割来背的背,一歇背了几大堆。
   连枷扫苏(扫帚)像凤凰,转拱牛儿像鸳鸯。
   风的风来扬的扬,扬了麦子进磨房。
   头道面,白如雪;二道面,白如霜。
   张大姐,抱笼牎(蒸笼);李大姐,烧锅忙。
   主家蒸的馍儿来抛梁。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们川北一带的《抛梁歌》,在修水泥钢筋的今天,恐怕快要失传了。
   我们七手八脚扶起父亲,有的拽手,有的拽脚,有的扶帽子,有的正鞋子,最后,总算将父亲从沟里抬出来,一颠一倒地向微光闪烁的老屋走去。
   父亲嘴里还哼唧着,我根本没有醉,主人家多高兴啊。我给他们又修了五间房子,我亲自划的墨,我亲手打的眼(榫),我亲自立的柱头,我亲自上的梁……主家敬了我几大碗酒……我还给你们带了几个大摸摸和一包大搾肉,香得很呐。
   说得我们口水都要快掉下来了。我们几个人便加快了脚步。
   今晚,父亲酒醉了,我们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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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以饱含真情的文笔讲述父亲与酒的故事,娓娓道来,字里行间,点点滴滴,一份回忆,无限深情,流淌着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里淳朴而宝贵的挚爱亲情,读来触动心灵,令我倍感亲切,令我深深共鸣。特别是作者描写父亲酒醉的那个情景,极其真实,因为我的父亲也喜欢喝酒,我童年的记忆里也有一次和母亲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去外面接回来已经醉倒在沟里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个赤脚医生,经常给父老乡亲深夜看病从来不要钱,人家往往就请他喝点白酒),呵呵,爱酒的人,也许亦是淳朴的性情中人罢!【编辑 上善若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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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善若水的心灵花园        2017-08-02 15:35:39
  一份回忆,无限深情,质朴无华,感人至深。
师范大学文学院毕业,中学时代开始发表作品并获得中外文学大奖多次,语文老师,共和国先锋人物,全国多家图书馆特聘文化讲师,长期致力于古典诗词底蕴的探讨赏析和中华人文精神的传播。
2 楼        文友:杜逍遥        2017-08-02 16:28:34
  编辑你好,感谢点评,我也曾在《参花》上发过,你给我推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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