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生十世.凤冠霞帔
导读:十年,十年有多久?深闺无望的等待,一年就是一世。十年,十生十世。你己亏欠良多,你该如何偿还?
01
大明年间,国力昌盛,八方来贺。繁华的北京城,除了每天翻新着紫禁城和达官显贵们的轶闻趣事,也流传着许多哀怨凄婉的名妓传说。
她叫虞姬,十六岁时就已名噪京城。
十七岁时,媒人踏破了门槛。
许多达官贵人不远千里,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虞姬芳容。
虞姬姑娘虽误堕风尘,却心比天高。她无意攀结权贵,厌恶宝马轻裘的纨绔子弟。
恰如宋时严幼芳,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许是家境艰难,无力抚养,她甫出生,就被丢弃到青楼门口。
老鸨秦三娘把她抚养大。因她亭亭玉立,乖巧聪明,棋琴书画茶样样精通,秦三娘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秦虞姬。
自懂事以来,从良便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私下积蓄了一笔丰厚财产。万事俱备,只等东风呼啸而来。
02
尉迟尘,富家公子,出身江南望族,身怀高超武艺,兼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但玩世不恭,生性风流,好流连章台歌坊,处处留情。
尽管如此,愿与其结秦晋之好的女子,仍不下百数。
时人有言:尉迟二少,孽海情种,风韵绝世。浅泯笑之,能端然不动心者,盖无人矣。
03
京城花满楼,佳丽如云,每日门庭若市。
青楼之上,笙歌阵阵,艳舞翩跹,酒筵正酣。
数十狎客推杯换盏。熏熏然,色欲横流。
虞姬出场。琵琶半抱,莲步款款。
再看虞姬本人,薄面含嗔,回眸倾城。
尉迟尘怔怔的盯着,不由自主的起身立起。
虞姬微低螓首,不疾不徐的拨弄琴弦,且弹且唱。
四座喑然无声。人人怔住,如超鸿蒙,如登仙乐。
好似柳耆卿第一次遇见才貌双绝的歌姬,尉迟尘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恨少年,枉费疏狂,不早与伊相识。
04
相见恨晚,一遇倾情。
尉迟尘开始苦苦追求虞姬。
他每天都会填一阕相思之词给虞姬,还会附上大量珍宝华服。为打通关节,他还用了不少银两和首饰,来讨好鸨母以及虞姬的一些好姐妹。
虽屡遭拒绝,但尉迟尘从未死心过。毕竟他是一个那么自信泛滥的花花大少。又有几个女人能真的稳重矜持,不乖乖送货上门,甘做裤下之臣?
“如果你是贫门子弟,我或许会考虑一下,”有一天虞姬在回绝他时,这样说道:“很遗憾,你不是。”
尉迟尘苦笑:“若我分文不名,那我根本无法来到这里,我又如何能与你相识?”
“与我相识之人成百上千,可不止尉迟公子一人,”虞姬笑着回道。
轻盈转身,带着一阵香风。
也带走了尉迟尘的三魂七魄。
05
藏月亭。
小湖如练,荷叶亭亭。
虞姬弹琴,尉迟尘在旁观听。
虞姬唱李后主的词,一首一首的唱。直到精疲力尽,才稍作停歇。
“虞姬,你考虑好了吗?”尉迟尘终于逮住空暇询问。
“你老家离京千里之远,你忍心让我去到那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数日纠缠下来,虞姬已不像当初那么抗拒他了,甚至,不知不觉间,也有点情动。只是碍于女性的矜持,不便一时就答应。
这些,情场老手尉迟尘如何会看不出来?
所以他立马体贴至极的说道:“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受那颠簸之苦,我为你在京城买下一栋宅子便是。衣食出行都会有人伺候,花花草草你爱怎么养都可以,我会特意为你建一个小湖,盖一座石亭,你想几时弹琴都行。”
虞姬不由得心驰神往,但很快冷然道:“我是青楼女子,别污了你们名门望族的门楣。”
尉迟尘凝视着虞姬,认真的说道:“我会说服我的父母接受你的,相信我,虞姬!”
虞姬摇头苦笑道:“别天真了,绝无可能的!”微侧身,她幽然道:“真可惜你是豪门阔少。”
尉迟尘一阵热血上涌,冲口而出道:“如果我愿意放弃荣华富贵,与你长相厮守呢?”
虞姬怔住,看着尉迟尘的神情,仔细辨别:他分明是认真的!
“可是,你会后悔的!”虞姬说道。
“为了你,我绝不会后悔!”
虞姬低头考虑了很久,抬起头来时,她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己不是处子......”
“那有什么关系?”尉迟尘抓着虞姬的手说道:“在我眼里,你比这湖中的白莲花还要圣洁一百倍。只是,虞姬,你不是弹琴助舞的歌姬吗?”
虞姬抽出手来:“我是,但……”
出于少女的矜持,虞姬欲言又止。
尉迟尘的脑子转得飞快,心想:莫不是她在试探我?看我是否真心?他当下信誓旦旦的说道:“虞姬,我爱你的所有,爱你的全部,爱你一切的一切!”
虞姬有些眩晕,她害怕这一切来得太快,不是真的。虽然她无力拒绝,但她还是清晰的回道:“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自己一人。我不能押没有把握的赌,尉迟公子,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呢?”
“好,虞姬,你看着。”
语毕,尉迟尘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说道:“你这就看看我的真心吧!”
说完,就要往胸口刺去……
虞姬惊呼一声,奋力夺下他手中的刀。
06
果不其然,他们的婚事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
僵持了月余,仍是无法妥协。
无奈之下,尉迟尘只得与家族断绝了关系。
余钱不够,尉迟尘只好在城郊的山脚,买了一栋简陋的房子。
几个姐妹私下对虞姬说道:看来尉迟公子对你是真心的,你可要好好珍惜。
搬离那日,虞姬欲把蓄藏的一些珠宝首饰送给相好的姐妹。
尉迟尘拦阻道:“我们皆无经济来源,若连这些都送人了,那我们以后靠什么来维持生计?”
“我可以弹琴,可以织布。相公,你可以种田,还可以在院子里,种一些青菜瓜果。”
“虞姬,我可不会种田,你……”
“没关系,我们还有爱情。”
尉迟尘急不择言:“爱情可不能当饭吃,虞姬,那么多首饰一定要留着,听到了吗?”
虞姬怔怔的看着尉迟尘,忽然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她不禁有些担心:他会爱我一直到老吗?
察觉到虞姬的目光有异,尉迟尘连忙赔笑,即兴赋诗一首逗虞姬开心。
不过回想一下刚刚虞姬说的话,尉迟尘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一个结:怎么我以前没觉着,虞姬怎么会。怎么会天真到这种地步?我们……
但即将成婚的喜悦,很快将两人心中的阴霾冲散了。他们都无暇去胡思乱想。
新房很快布置好了,到处贴满了大红“喜”字,到处一片花团锦簇。几案上,红烛高立,熊熊燃烧。
几个相好的姐妹簇拥着虞姬走到尉迟尘面前,说道:“尉迟公子,虞姬就交给你了。你要永远爱她,呵护她,怜惜她,一生不变,可以吗?”
尉迟尘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我会永远爱虞姬的。执子之手,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生生世世。”
芙蓉帐内,尉迟尘分外轻柔。虞姬酡颜如醉,娇喘连连。
得知虞姬所言非虚,她真的不是处子后,尉迟尘有些难掩的失望。
“告诉我,你,是不是接过很多的狎客?”尉迟尘后来终于忍不住问道。
虞姬花颜失色,阴沉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吃醋!”尉迟尘大声说道:“是不是和那句古诗一般,‘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虞姬的泪潸然而落,这话多伤人!她抬手就给了尉迟尘一巴掌,说道:“你要反悔还来得及!”
尉迟尘权衡再三,只得掌掴认错,然后对天发誓了一番。
07
他们的两情相悦,其实只维持了不到两年。
随着生活的日益拮据,尉迟尘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也开始厌倦这样没有丝毫波澜的感情生活,他感觉无法再忍受这样日复一日的茶粗饭淡。
有一次在饭桌上,尉迟尘突然拍着桌子,失控般吼道:“你这个笨女人,到底会不会做饭?”
虞姬吓得呆了,哭着问他:“我做错什么了?你这些时日看什么都不顺眼,又是为何?”
“又是哭,你又是哭!”尉迟尘吼道:“你除了不停的流眼泪,还能做什么?”
他进屋抓了一个玉镯子,就愤愤的甩门而出。
当了银两,路过青楼。有妓女在楼上招徕客人,尉迟尘隐隐心动。他站立片刻,终于还是火急火燎地走了进去。
尉迟尘选了一名艳妓,颠鸾倒凤,真是说不出的快活。
入夜,回至家中。虞姬仍静伫案前,衣冠不整,泪珠涟涟,竟自有一种醉人风韵。
加之白天的大发脾气,让他增添了一份愧疚。他上前抱起虞姬,便是一阵迷乱的亲吻。
他一边抓着她的手轻掴自己的耳光,一边道歉:“虞姬,是我不好,我让你受苦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08
到底是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
尉迟尘的忍耐很快消磨殆尽。他对眼下的生活厌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开始故态复萌,每天出入赌场或者青楼,常常彻夜不归。即使当夜回来,都是一身臭哄哄的酒气。
并非对虞姬的爱意半点不存,而是虞姬既已得到,就如敝帚,又不会落入旁人之手,何须珍爱?再说,像他这样的情场浪子,如果为了一个女人痛失自由,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他决定:安心在外寻花问柳,重过和之前一样的糜烂生活。
虞姬暗自发誓,此生绝不宽恕这个负心之人!
“想想我好歹也是一代名妓,从来都被人追逐着、仰慕着,从来都是被人众星捧月着,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冷落和厌弃?”
“他凭什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对待我?尉迟尘,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事到如今,曾经的美梦己支离破碎,我又何必再默默忍受这场已经充满侮辱与羞耻的爱情?”
她的心在滴血。
“虽然我的初夜不是给了你,可我自己也是受害者啊。况且,那个在我茶里下药迷奸了我的岛国商人,也被我杀了。”
“污了身子,我本想一死以证清白,可跳井后被义母秦三娘救了上来。后来我又服过一次毒,被几个好姐妹好不容易救活了。”
“那段日子,我整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多亏了这帮好姐妹悉心照顾,让我一步步走出梦魇,开启新生,成为名扬京城的绝色歌姬。”
正是: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只为一睹我的芳容,不光京城的达官显贵为我一掷千金,甚至江南也有不少富贾才子千里迢迢赶来听我弹唱、千金只求与我对饮。”
“尉迟尘,你不也是慕名从苏州赶来的才子吗?”
“因为当初一时眼瞎,委身了这个薄情贪色的俗人,如今我每天泪守空房,度日如年!”
这个从小就享尽荣华富贵生活的少爷公子,自从断了爹娘的金银供应,什么都不会做,在京城根本挣不到一两银子,跟吃软饭的废人无异。
虞姬恨他,把所剩不多的值钱首饰,全部锁了起来。
尉迟尘找不到可以典当的物什,又觉得如此反复吵闹甚是无聊,只得狠下心,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找到一个对自己颇有意的妓女,借了一些银两,然后去了渡口,连夜赶往苏州城。
09
对15岁的虞姬来说,认识那个表面上道貌岸然的日本富商——坂田雄二,绝对是一场万劫不复的噩梦。
那年元宵,京城火树银花不夜天,天空不时绽开着绚烂的烟火,庙会的广场更是热闹非凡。
琳琅满目的精致花灯,不时引起她和两个姐妹的惊叹。
在人山人海的龙狮、踩高跷表演现场,她为精彩的表演雀跃、喝彩、心花怒放。
半夜,回家的路上,三姐妹遇到了几个醉熏熏的岛国浪人。
这些衣着怪异、扎着小辫、一年到头赤脚穿木屐的家伙,也经常光顾虞姬所在的京城最大的欢场——花满楼。这些猥琐的岛国浪人,言行粗俗,好色贪杯,吃饭用手抓,动不动就拔出倭刀唬人,她一直是十分厌恶的。
几个浪人见到三位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两眼放光,借着酒意,手舞足蹈,放肆地欺身上来。
大声呼救,挣扎,然而一切似乎徒劳。
危急时刻,英雄从天而降,几个浪人全被打倒,呻吟连声。
这人羽扇纶巾,年约三旬,面目仁慈,言谈儒雅。还用马车把她们三姐妹送到花满楼。
三姐妹连身道谢,说改日再报大恩。
他自称田老板,在京城做古董生意,祖先是岛国人。
对于这个田老板,虞姬平日有所耳闻,据说他与当朝张太师交往甚密,在京师生意做得很大,富甲一方,平时也乐于做赈灾济贫的善事。
从那以后,田老板经常到花满楼听她弹唱。
为了听虞姬弹唱、表演茶道、聊唐诗宋词,田老板每次都出手阔绰,老鸨和众姐妹没有一个不对他笑脸相迎。
在她心目中,田老板既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又是难觅的知音与忘年交。
因此田老板之后一连两个月没来,虞姬竟心生一股莫名的惆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