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红楼梦》点滴(散文)
忘记是在哪本书上见过一张图片:周汝昌老先生坐在曹雪芹的遗像前,桌上摆着香和供品——每年四月二十六日,周先生都为曹雪芹过生日。那诚恳质朴的样子,让人感动。
第一次买回“脂评本”《红楼梦》是在大一的学期末,赶上备考,没时间看。在自习室倒不觉得什么,晚上躺下看着枕边它的书脊,就对期末考试恨得咬牙切齿。
朋友中喜欢《红楼梦》的不多,像我这样各种版本、各路“红学”都要读的更少。我在这方面的启蒙老师,是一个只见过几次的叔叔。
那是04年的事了,父亲在保定租房,叔叔住隔壁,经常吃过晚饭就过来和父亲聊两句。有一次猛然看到我新买的《红楼梦》,赞不绝口,从装桢到定价到内容,就这样聊开了。我那时小,也俗气,理直气壮地舍晴雯而取袭人。叔叔也不辩解,只一味说晴雯的好。叔叔说曹雪芹写完《芙蓉女儿诔》,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也活不下去了。叔叔对妙玉的评价也很高,很为她叹息。后来看《百家讲坛》刘心武对妙玉的揭秘,突然明白了叔叔为什么那么喜欢妙玉,都是有骨气的人呐……
叔叔在八十年代考上河北科大,因为大四时犯了错误,被记了个大过。本来对自己的技术、能力一向自信的他,在找工作时反而处处受限制。人生就这样被倒置了。
现在想来,问题主要还是出在叔叔身上。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襟怀、抱负、才情都不成问题。只是素性放浪,最恨世故之人,大年初一也不去串门,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看书或者睡觉……如此落拓人间,大似曹雪芹。叔叔一生挚爱《红楼梦》,曹公也很为叔叔壮胆,竟一意放浪下去了。
世事艰难,叔叔先于我们搬走,后来我们也搬走了。叔叔留下的手机号亦找不到了,就这样失去了联系。现在的我,时时在心里祭奠那几个挥挥霍霍、嬉笑怒骂的夜谈,努力去捕捉当年未能察觉的瞬间。
那本《红楼梦》,我平时都放在宿舍衣橱的最里边,实在学不下去了或者放假时才看。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在家整理衣物,才发现落了它。待我冲回宿舍,它已被别人敛走。定定的站在衣橱前,空荡荡的宿舍,好象心也成了空的。
叔叔说的“内容好”,我当时就不理解,怎么同一本小说还能印出不同的内容来?但也没问。今天读“脂评本”,才知道,叔叔的意思,是很接近“脂评本”——那个最接近曹雪芹原笔原意、跟高鹗没有任何关系的版本。
当年的叔叔,面对我那样一个些微有些知识的孩子,想多传授一些给我又怕说太深了我听不懂。大概人生体验最深刻的部分很难用言语来传递。哈姆莱特自问过:“活着呢,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一个知识分子要倒起霉来,死活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倒霉的年头儿何时过去。假如能赶上这个年头儿过去,就活着;赶不上也犯不着再拖下去。《酒公墓》和《范爱农》均以悲剧收尾。以叔叔对晴雯和妙玉的赏识,我乐观不起来。不知“宿命论”具体是怎么个说法。黛玉曾向宝钗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求的。”如果命中注定叔叔的一生被定格在这样一个位置,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性格的悲剧——绝大一个命题,亦是生命的大无奈。
今夜,伴着孤灯,怅坐一隅,静静梳理着关于《红楼梦》的点点滴滴。也不知道,漆黑的夜,能否将这份心声传到叔叔那里——经年不见的叔叔,现在可好?
一种找到组织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