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傻女
蒲家村是西宁市下的一个小村子,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今天是清明,村子里很多人都撑着黑伞到村北的大梧桐树下。树下有数十人,神色悲伤。他们正对着一座坟墓,碑上是一张十几岁的女孩照片。
“宁宁,今天又是清明呢,我们大家伙都来看你了。你要那里开开心心的啊。”陈家婶子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当年蒲西宁救了她家小儿子,对于她来说蒲西宁就是她家的女儿,如何不心痛。
“大妹子你别哭了,宁宁心善,你这样不是让她难过吗?”村长蒲城眼中含泪劝说着陈家婶子。
“就是啊,你这样宁宁也会不开心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别哭啊,要开开心心的见宁宁。”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劝说陈家婶子,也是在劝说自己别哭。
“孩子们都过来,给你们宁宁姐姐磕个头。”蒲城招呼着站在大人身边的青年和少年。
孩子们一个个乖乖的磕过头也没有站起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把她的模样铭记在心里。
“宁宁啊,八年了,你放心,我们不会忘了你的,你永远都在我们的心里活着。过段时间我们会再来看你的,你要开开心心的。”蒲城说完转过头看着这几十个人说:“回吧,孩子们都起来,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宁宁姐。”说着转过身一边抹眼泪一遍哽咽的念叨着,“哎,傻闺女呦……”往回走。
村子里的人都在往回走,我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了眼墓碑,一阵风吹过我好像看到墓碑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我记得宁宁姐,因为是她在我八岁那年把我从洪水中救出来的,但她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蒲西宁是蒲家村西头蒲健大伯家的闺女,出生的时候她妈难产过世,从小就是蒲大伯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大的。
可能是知道自己没有妈妈而且爸爸也很辛苦,她一直很乖巧。学习很好,却不爱说话,显得有些孤僻。村里的孩子都笑话她是个傻子,连村里有些爱说闲话的人都说她是个克母的傻闺女。
她九岁那年蒲大伯癌症去世,孤身一人的她就更加孤僻了。没有人供养她继续上学,她就在村子里帮别人家做些农活换取食物,也还过的下去。
那年冬天特别冷,蒲家村外围的清河都冻上一层厚厚的冰。她一个人没有钱购买火炭,也没有食物,只能沿着清河捡些柴火。
走出村子有些距离后,她听见清河上传来呼救声。发现是村长家的儿子掉进了河上的碎冰洞里,想也没想的跳下河将扒在一层冰上的蒲新捞了出来,自己却腿抽筋沉了下去。幸亏村子里的人赶来及时,不然她就活不过那个冬天了。村长把她带回了家,她身上就穿着两件薄薄的秋衫,整个人都在发抖。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差点没挺过来。只是醒来后变得有些迟钝,说话都要许久才能反应过来。大家都知道蒲家的闺女这一次是真的傻了。
人都是有良心的,蒲西宁善良,即使她傻了村里人也愿意帮衬着。一家管她一顿饭不让她饿着,每季再给她添两件衣服,也还过得去。虽然她傻了,但也知道别人对她好,也经常会帮着村里人做些事。
冬去春来,转眼之间就过了两年。村里的熊孩子比较多,蒲西宁经常看着他们玩,也是大人们叫她帮忙看下孩子,不让他们乱跑。
这天下午陈家婶子的小儿子不知道在哪逗来一条狗,大老远就看见那狗追着他跑,吓得那些孩子一个个转头哭爹喊娘就往家跑。蒲西宁拽着陈阳跑,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哪里跑的过那条狗。蒲西宁只能让他快跑,自己拦着快奔到眼前的狗。
等村里人来时那条狗已经死了,而蒲西宁躺在地上,流了许多的血,身上尽是抓痕,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村里人连夜将她送到了县医院,但医院表示能治伤,但是狂犬病的疫苗没有了,只能去另一个城区接受注射。
三天后她才从病床上醒过来,出院后又到医生说的地方去注射疫苗。
这一次还是村长陪着她,陈家婶子还要照顾小儿子,这次就没去陪着。
路上的时候村长摸着她的头,叹息着“傻闺女啊……”,她偏头看着村长,眼里满满都是迷茫。村长知道她现在听不懂,只能苦涩的笑笑。
只是命运可能对她有些苛刻,刚从医院里走出来,她却又因为救一个人被撞断了左腿。
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村长差点哭晕过去,一个活了半辈子的男人,一遍遍咒骂着老天爷,眼睛通红。
但他终究没能将老天爷如何,只能带着左腿永远不能恢复原样的蒲西宁和被救者给的感谢费回了蒲家村。
不知道是托了这场车祸的福,还是她断了腿的补偿,蒲西宁的思维开始慢慢恢复,虽然还是有些迟缓,到底还是能正常的理解和思考了。
她知道自己的腿好不了之后,就让村长把那笔钱投到了村里的学校做建设,给孩子们更好的学习环境。村长死活不同意,但终究还是听了她的话。他想以后就让村里人好好照顾她吧,一代人都承了她的情,总要对她更好些才行。
蒲西宁在村里学校做了五六年的扫地人。每天看着那些孩子打打闹闹,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人,但她却一直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寂,不与人过分亲近,只淡淡的看着他们笑。
村里人只能看着难受,再叹息一声“傻闺女”。
今天是蒲西宁十七岁生日,天气不太好,已经接连下了两三天的雨,清河的水一涨再涨。在这天河堤终于承受不起这汹涌的河水,一息之间四分八裂。村子里的人全都往山上跑,等待着救援。
“大家都往上走走,别靠近山石,保护好孩子。”村长蒲城招呼着大家维持秩序。
“晨晨!我家晨晨呢!晨晨你在哪?”蒲西晨的妈妈惊慌的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孩子,却始终没有回应。
“晨晨……晨晨他刚刚好像跑……跑回去了,说是要……要去拿玩具。”陈阳紧紧抓住陈家婶子的手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的晨晨!”蒲西晨的妈妈一时激动晕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她扶到一旁歇着,商量着哪些人去找孩子。
“等等!”村长大叫一声:“宁宁呢!你们看到她了吗?”
“没……没有。”陈家婶子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蒲西宁的身影,一时有些失神。
“快!快跟我回去找,宁宁她腿不好,怎么跑的过。”村长带着人就往回冲。
在山脚下发现了蒲西宁和蒲西晨两个,但情况很不好。蒲西宁抓着一棵树的根部,但在雨水的冲蚀下显得格外脆弱,已经快承受不住孩子的重量,何况蒲西宁手里还抱着蒲西晨。大人们赶到时,蒲西宁已经没了力气,用尽全力将蒲西晨推向岸边,就被洪水冲了下去。
“宁宁!”村长大叫着,却不会再有任何回应。蒲西晨的爸爸抱着儿子“噗”的一下跪在了岸边,泪流满面,双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亮以后救援队到来,转移到了安全区,但蒲家村的人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劫后余生的激动。他们面前放着一具年轻女孩的尸体,尸体已经发白。他们全都跪在蒲西宁的尸体面前,静默无言。
潮水渐渐退去,蒲家村再一次回归宁静。蒲家村的人回村之后将蒲西宁葬在了村北的大梧桐树下,墓碑上是她十七岁生日之前拍的照片,笑的格外美丽。
村里的人都在坟前伫立,无一不是泪流满面。一股悲伤的气息在梧桐树下漫延。
风中旋起的梧桐叶里装着村长那一句“傻闺女”的叹息。
四月十七日,今天是宁宁姐二十五岁的生日,也是她去世八年的忌日。今天村里来了一个男人,听说是城里来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他让我带路去宁宁姐的墓,我正好也去就带着他去了。
坟的四周种满了花草,打理的很干净。坟前是许多好吃的食物,都是大家给宁宁姐带的生日礼物。
男人将手里抱着的鲜花放到宁宁姐坟前,又拿出了好些东西摆在坟前。
他拿着手帕擦拭着宁宁姐墓碑上的照片,“我叫程东颀,你认识蒲西宁吗?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她的故事?”他神色有些悲伤,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他在宁宁姐的墓前听我讲了宁宁姐的事,也告诉他宁宁姐是因为救我才死,包括村里人都说的宁宁姐是个“傻闺女”。
他没有动过一下身子,只说宁宁姐救过他,只是他来的太迟了。
他在坟前倒了三杯酒,一遍遍抚摸着宁宁姐的照片,我看到他脸上滴落了一滴泪落在了酒杯里,他眼眶通红,喃喃的说着话。
只听见风中回荡着一句:“是啊,就是个傻姑娘,傻的很可爱呢……”
好吧,编不下去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