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智嫁哑姑
望着愈走愈远的哑姑,听着那欢快的嗽叭声,王母心中久悬的一块石头,终于“咚”的一声,落回了心腔,那漫天的乌云,从此也烟消云散了。
哑姑是王母的独女。长得倒也玲珑乖巧,一双眼晴犹如秋水,灵动会说话。却不知么搞的,王母生下哑姑后,再也不做胎生伢了。哑姑原也不叫哑姑,叫凤姑。哑姑长到六岁,得一奇病,每日只在下午四点多钟开始高烧,直到太阳落山才又退去。王母事忙,先也没在意,用那土方找点草药熬了水喝。这样连续搞了半个月,竟奇怪般地好了,从此,却不会说话了。王母这才发了急,这才仙桃,武汉,中医西医巫医马脚搞了一大些,中药西药一大堆,搞得家中都可开药铺了,却还是没能叫哑姑开口说话。这也没得么家,可奇的是,哑姑的耳朵却没聋,不但没聋,反比以前更尖了,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也没得么家,更奇的是,每遇刮风下雨打雷时刻,哑姑犹如疯癫,哇哇大叫着钻进王母的被窝里,直到现在,都二十好几了,都也不改。时间一久,塆子里人不再叫凤姑,改叫了哑姑。王母听了,本也想说道几句,可看到自家姑娘这个样子,也默认了。连王母自己后来也哑姑哑姑叫喊起来了。凤姑一名,也就成了历史。也彻底从人们的记忆中消逝了。
娘老子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的都疼。哑姑长到八九岁,王母也送哑姑去学校读书,却也不是么聋哑学校,乡村人,哪个晓得还有这么个学校?送去的自然是村办小学。小学毕业,王母本想要哑姑去读初中,哑姑呀呀着就是不肯去,还把书包,笔,本子,书本都撕得稀巴烂,这还不解气,还跳起双脚在上面猛踩,嘴里哇哇个没完,眼雨哗哗流个不止。王母只好妥协,不再逼迫哑姑去读书。哑姑这才不再蹦跳,这才停止了大叫,又拿来撮箕,扫帚,一一扫尽,提出屋外,倒在灰堂坑里,又掏出洋火,点燃,看着旺盛的火焰,又是泪流不止。王母见了,也不上前劝解,任由哑姑发泄。发泄完后,就见哑姑对着那堆纸灰深深揖了个礼,抬手擦去面上的泪水,转身毅然地走回了家里。
从此,一心在家帮助王母操持家务。
从此,家事一天倒比一天兴盛。
那年,哑姑已十三四岁了。小模样也长得人见人爱。
后来,王母还是不放心,去找前塆的黄伟。黄伟与哑姑同班,人也长得刮气,只是走路一跛一跛,每天上学放学,两人总在一起。黄伟此时正与黄父在吃饭。黄父是个病秧子,一年到头总也断不了药。走进屋子,一股药味直冲鼻子。黄父在队里只能做些赶秧雀子一类的轻松活计,黄母已死多年。家中没了妇人操持,这日子过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黄伟听了王母的来意,黄伟笑着说出了原委。王母听后,长舒口气,笑了笑,回家去了。
其实,说起来也没得个么家,都是些小伢们的玩笑话,哑姑却当了真,记在了心上,就不去读书了。唯一叫王母舒心的是,为这,黄伟还和别个打了几架,鼻子都打破了几回。
王母倒也喜欢黄伟,与哑姑倒也般配,只是黄伟那家事?唉,王母心下想着,一步一步走回家去。
哑姑在家呆了两年,就出外在队上做事了。
开始,只能和王母一帮妇人做事。等长到十八九岁,就去和年青伢们搭帮结伙赚大工分去了。薅草,割谷,插秧,挑草头,倒也成了一把好手。人也出落得更如仙女。
这年,黄伟也初中毕了业。黄父跑去跟他当队长的大伯一说,大伯眼珠一转,笑道,我晓得了。没过几天,老记工员去了大队企业当了会计,黄伟也就顺理成章当了记工员。
从此,黄伟哑姑又在了一起,关系似比以前更密切。
塆子里人见了,都直点头,心道,这也是对好鸳鸯,就看能否成对?一家要找个当家媳妇,一家要找个上门女婿。
没过几天,黄家差人来说媒。王母听了,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虽是一个塆子里的人,礼节上却也一点都不疏忽。好饭好菜招待了媒人,临走,还搭上了一只老母鸡。
黄伟得信,却并不为意,每天进出,依然还是和哑姑在一起。哑姑也不推脱,还是愿意和黄伟在一起……
想到这里,王母忍不住直抽自己的嘴巴子,双脸都打肿了。王母后悔呀,要是当初自己点头同意了,也生不出以后的事故来。可世间哪有后悔药啊!俗话说,不是冤家,不成儿女;不是冤家,不成夫妻。唉,这也太冤了啊!
这一拖,又是几年。哑姑也二十好几了。好在这之中,政府号召晚婚晚育,男女双方年纪加起来到五十岁方可领取结婚证。所以,像哑姑这大年纪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满塆子都是。哑姑在家,也不显眼,也招不来塆子里人背后戳指头。
其实,这之中也不是别得人来说,都来好几拨了。人也刮气,家事也好。王母也同意,可去商量哑姑时,哑姑就是不同意。王母也知道哑姑的心事,王母也劝过哑姑,说他家穷死烂窟眼,你去了他家,只能是穷受罪。可哑姑却挥舞着她那粉嫩的双手,呀呀个没完。王母也懂哑姑的意思,说我有双手!双手能挣来一切!王母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等你挣来点家底,你的人也要脱了一层皮呃。哑姑后来就不做声了。这事也就这么拖下来了。
这年的前几个月,也是梅雨季节。本来田里的活路都忙不完,上级突然说要去挑大垸子闸的围堤。队里男将都去了。又安排队里的一个女伢和哑姑去做饭。可临到走的那天,女伢却拉稀,去不了,也只哑姑一人去。十几人的饭,哑姑也拿得起。就是再多几人,也没得么问题。
送走了父女俩,王母白天倒还觉不出有么家个不妥。每到夜静更深,一觉睡完,醒转过来,想到自己一人独拥被衾,不免觉出了独单,又一想哑姑以后出了嫁,家中只剩自己与王父两人,不免觉出了晚景的凄凉。刚想唉两声气,凭空响起两声炸雷,王母口中不免发出惊呼,哑姑!因为每遇打雷时节,哑姑总要惊慌地钻进自已的怀里或被窝里,现在自己不在哑姑的身边,哑姑又会钻进谁的怀里或被窝里呢?
王母就在这连续的牵挂中,送走了那不眠之夜!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哑姑父女也回家来了,冷清也随之消逝了。只是这一回来,哑姑也不再像以往样出来做家务了,成天关在自己的闺房中,饭熟了,叫上几遍才出来。王父也尽量躲着哑姑,蹲在没人处长嘘短叹。王母问了几回,父女二人也不说。王母不免起了疑心。
这天晚饭后,天已擦黑,王母忙完家务,猛见哑姑的一件小衣没收,王母收下,叠好,推开哑姑的房门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幕倒叫王母惊呆了。灯光下,就见哑姑赤裸下身,正用一根竹片抽打自己的下体,下体已乌紫乌紫,桌上放了一张纸,纸上画了个小人,哑姑打一下,就把一根小针插在小人的裆部,裆部都有十几颗了。王母细瞧,竟惊出声来。王母一把抢上前去,抱着哑姑,口中只道,我的儿啊!
哑姑停止了动作,软软地倒在了母亲的怀里,低声抽泣着。
王母安顿好哑姑,退出了房去。王母也没声张,默默地洗了澡,去了自已的房里。见王父还未睡去,还在闷头抽烟,房里已成仙山洞府。王母看了眼,一件一件褪去衣服,赤裸着身子,躺在了王父身侧,又顺势替王父解衣,恨声道,来呀,你不喜欢吗?来呀,我是你老婆,来呀!我来你王家,干干净净,新婚那夜,流红一大滩。后来有了哑姑,哑姑是你屙下的一滩屎,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连屎都吃,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人吗?来呀,你来呀,来呀……口中说着,手不住地拍打着王父的脸。
王父也不挣扎,任由王母拍打,口中只道,我,我,我……
王母打累了,放下了,口中只道,我苦命的儿啊!
事已做下,这往后的日子还要过呀。王母瞟了眼一边的王父,心中又开始筹划起来了。唉,事已如此,也只有委屈黄伟了。
第二天下雨,队上不出工。王母吃过早饭,斜靠在大门口,心中正想着如何喊来黄伟,可喜黄伟正往家来,王母即刻堆笑道,伟呀,哑姑昨黑跟我说,我屋的工有些不对,趁这下雨天,你把那工本拿来对下。
黄伟一听,即刻止住步,笑着回答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王母即刻去了哑姑的房里。哑姑也没反对,收拾收拾,等待黄伟的到来……
也是天可怜人,这雨一下就是三四天。
等到雨过天晴,哑姑又如以往样出来做事了。脸上,竟写满了幸福。
王母一见,久悬的一块石头,也咚的一声落回了胸腔。那漫天的乌云,从此也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