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道：“荆轲不懂，望先生明示。”
　　 盖聂看向咸阳方向道：“杀秦王，是你们心中的执念，不杀，无法了却执念。何况秦王暴政，该杀。这一杀，必须去。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即便你杀了秦王也于事无补，甚至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荆轲道：“我与先生追求的不同。先生追求的是大道，是无谓。荆轲只是一个剑客，而剑客要做的，就是追求侠义，所谓侠义：忠君爱国，替天行道！”
　　 盖聂自知无法阻止荆轲，不便多说什么，自己早已退隐江湖，对于凡尘俗世也不便多做什么。人的命，不该由天定，而由自己定。荆轲与舞阳的命，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五、
　　 最后的最后，始终都要踏上这宫殿中的青石板台阶。舞阳双手捧着燕国督亢地图跟在荆轲身后，荆轲则手捧着樊於期的人头。舞阳看着荆轲的步伐，在两侧秦国士兵的瞩目下显得那么坚定有力。荆轲是个真正的剑客，只有真正的剑客在这样的生死时刻那么地视死如归。舞阳也是勇士，却并不是骁勇之士，他以为自己是。
　　 舞阳跟随荆轲来到大殿，秦王嬴政端坐于大殿中央，魁梧高大，昂首挺拔，眉目凶悍，眼睛如豺狼般凌厉。舞阳不由得有些担忧，如此虎狼之心流于表面，可见秦王的凶狠在于他的整个人都是虎狼的化身。
　　 秦王多疑，众臣议论纷纷。
　　 荆轲见舞阳惊恐状，故笑之：“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愿大王少假借之，使毕使于前。”
　　 秦王看着荆轲，点了点头。
　　 荆轲拿起舞阳手中的地图，双手捧着慢慢地走向秦王。
　　 舞阳知道地图里藏着一把匕首，匕首涂有致命毒药，见血封喉，一招毙命。舞阳看着荆轲与秦王的距离越来越近，荆轲的剑术虽不及盖聂般天下无双，但俨然也是上称，待到地图展开，匕首出现，秦王必死无疑。想到这里，舞阳竟想起赵晗雅来，十四岁的赵晗雅舞剑的姿态很美，如春风意乱桃花飞。
　　 荆轲将地图放在秦王面前，解开绳条，一点一点地往右方打开。舞阳的心跳不停地加速，只要荆轲拿起匕首，自己也将必死无疑。荆轲打开的很慢，秦王欣赏着上面的地形地貌，眼睛瞪了又瞪，嘴角微微翘起，掩饰不住的喜悦。
　　 终于，图穷匕首现。
　　 舞阳心如死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想起来多年前那条街，那个午后。十三岁的舞阳多喝了几杯酒，在酒馆里遇到了赵晗雅所喜欢的那位琴师。琴师于酒馆内抚琴助兴，舞阳听的如痴如醉，深深地被琴师的琴技折服。他知道，如此高超的琴技，很容易吸引女子。酒过半，舞阳起身头晕脑胀，赵晗雅的样子闯入心头，他看着琴师，一股杀意涌上心头。
　　 当舞阳的剑刺入琴师的胸口，琴师连胜求饶后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鲜血从嘴里涌出来。舞阳看着剑尖上掉落的那滴血滴在青石板上，人群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他的心里异常恐惧，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舞阳的恐惧来自心底的懦弱，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是秦开之孙，没人能治得了他的罪。舞阳逢人便说自己十三岁杀人，面不改色，无人敢挡。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这样说自己才像个勇士，只有这样说才梦隐藏自己内心的懦弱。
　　 荆轲并没有将匕首刺进秦王的身体，他是想让秦王交还占领燕国的土地，而追着秦王在大殿里跑，秦王因为胆战心惊，一时间忘记了求救。秦国以法定国，没有秦王指令，任何人不敢上前击杀荆轲。
　　 舞阳觉得荆轲怕是被盖聂的话击中了要害，剑客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侠义，而侠义也从来都不是忠君爱国替天行道。所谓侠义，不过是剑客给自身的禁锢。真正的高手，深识万物之人，应顺其自然，无欲无求。
　　 当然，以舞阳的境界，想不到这里，因为秦兵的剑已经刺进他的胸膛，而他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琴师，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名士兵杀气腾腾的脸。而此时的荆轲，还在追杀秦王。
　　 舞阳想说：“即便舞阳走到这里，拿起匕首，舞阳也无法摆脱内心的软弱与惊恐。舞阳不是勇士，只是舞阳。”鲜血已经涌入喉咙，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一动，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如同多年前那个被自己所杀的琴师一样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本文首发中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