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海女人爱“望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爱靓女,女爱俊郎,中外皆然。前几年有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的流行歌曲,曾风靡大江南北,惹得连幼儿园的毛孩子,都梗着脖子吼什么“看过来,看过来”,似乎早熟得叫人担忧,其实不过是跟着大人鹦鹉学舌而已,未必就真懂个中玄机。但这首歌之所以流行,除了歌曲旋律优美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颠覆了中国数千年来男瞅女应该,女瞅男不正经的传统习惯,以“另类”和逆反的方式,道出了人性中最隐秘最本色的东西,所以才赢得了许多少男少女的青睐和热捧。
长期生活在青藏高原的淳朴的青海人,在男女之事上一向表现得坦荡自然,没有丝毫的假正经和伪道学,在他们眼里,不论是男人瞅女人,还是女人瞅男人,都天经地义,就像人瞅花瞅草,瞅戏瞅剧一样,看到美的事物,随便瞭一眼,享享眼福,并不见得就卑鄙下流,良心大大地坏了。相反美色当前不敢瞧不敢望,目光游游移移,躲躲闪闪,欲瞧还休,欲休还瞧,倒保不定心里有什么“猫儿腻”,不是心智不健全,就是别有动机。其实人性这东西,愈禁锢它愈要千方百计地冒出来,一旦放开了,未必就是洪水猛兽,为此,对待人性就像治水一样,疏导永远比堵塞高明。我国自宋代以降,道学盛行,腐儒们鼓吹什么“男女之大妨”,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连丈夫而外的男人给女人递件东西,女人都要非视勿接,否则就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但人性总是禁锢不住的,就是在封建道学最凶嚣的宋明清时代,“男女之关防”也并非紧密的铁桶一般。如果有机会到外地走一圈,就会发现,无论是北方山西的乔家大院,还是南方江苏的沈万三宅第,这些“大宅门”,其客厅的墙壁上,都设有极为隐秘的暗窗,原来是供夫人小姐暗中窥视客人,也就是看男人的,可见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自古而然。
青海女人之豁达坦荡,能从一个青海人的常用词语中反映出来,这个词语就是“望汉”,望汉望汉,实质上就是看男人,这话听起来很“色”,如果在一百年以前,此等言语让那些忸忸怩怩,袅袅娜娜的南方女人听了,一定会惊得魂飞魄散,芳心打颤,倘若遇上个胆儿小的主儿,说不定还会吓死。但青海女人对“望汉”一词却浑然不觉,并不感到这话有多恐怖,因为她们心里没凉病,自然不怕吃西瓜,望汉就是望汉,无非眼里欣赏,而无非份之想,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思谋着瑟琶别抱,谋害了自家的老公跟人私奔。再说男人又不是含羞草,望一眼打什么紧,又不会蔫了枯了死了。其实男人也一样,他们一但得了闲空儿,那贼溜溜的眼睛不也是到处“拾瓢儿”吗?当然“拾瓢儿”也是青海俗语,专指男人窥瞧美色,这话的具体出处不好考证,大约是指美女的面容娇丽鲜艳得就像红瓢儿一样吧,瓢儿就是草莓,这个青海人都懂。既然男人能看女人,女人当然也可以看男人,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看我一眼,我瞟你一目,这样才显得公道,双方半斤八两,就瘸哥哥别说拐妹妹,你来一拳我还一掌,不就扯平了。
套用一句时下的新闻滥语,女人们聚在一起“望汉”,是咱青海农村的“一道风景线”,而且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农闲季节的乡村,如果你看见三五成群的大姑娘小媳妇聚集在大路边、村巷里、草垛旁,口里喁喁咕咕的,交头接耳,面部表情十分灵动飞扬,肢体语言特别娇俏夸张,有时还笑得叽叽呱呱的,没准他们就是在“望汉”,且有可能在交流“望汉”后的心得。青海女人望汉,一般不望自家的汉,而是专望别人的汉,最喜欢望陌生的汉。因为她们认为娃娃自己养的心疼,老公别人找的攒劲,自己的汉有什么好望,抬头不见低头见,出门不见进门见,下炕不见上炕见,早就望透了望够了,望得熟视无睹,产生了审美疲劳甚至审美厌烦,即便是宋玉潘安,也瞧着像武大郎猪八戒,所以望别人的汉赏心,望自己的汉伤心,因为不熟悉的风景才是风景,如果自己经常生活在风景里,那风景反而变成了环境,根本瞧不出什么美来。但青海女人并不因此就轻贱小看了自家的男人而心怀异图,她们出门望汉,回家从夫,知道外面的汉只能养眼,而家里的汉才是光阴,假花虽俊没有香,开水纵淡不可少,所以青海女人待男人就特别好,她们表面上憨实淳朴,但骨子里温柔透顶,对男人百依百顺,有的甚至把男人当佛爷供着,极少有母夜叉河东狮。许多外地人认为青海男人霸道,其实青海男人的霸道是由青海女人的贤惠衬托出来的,为之与其说青海男人霸道,毋宁说青海女人贤惠。青海女人疼男人从心里疼,从骨子里疼,从行为上疼,宁肯自己苦累一点,也要顾全男人的面子,放丈夫一马,让其轻松享受一把,不像南方女人那样,一边双手搂着男人的脖颈嗲声嗲气地撒娇,一边把家务孩子老人全推给丈夫,自己去隔壁搓麻将,直到三更天才回来,如果搓输了,还会摔箩儿拌切刀地向男人出气撒火。所以说青海女人真辛苦,青海男人真幸福。
青海女人爱“望汉”,也许是为了看风景,也许是为了消寂寞,也许是为了耗光阴。现代诗人卞之琳有一首诗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子里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青海女人好望汉,汉们也好望女人,因此双方都成了对方眼中的风景。如果家里没有要紧事,田里的活也不紧张,她们就会拿着针线聚集到巷道口,一边给男人千针万线地做毛布掌鞋,一边眼睛打花着东瞧西瞅地望汉。如果瞧见个干散的小伙子,她们就会叽叽喳喳地议论一阵,打闹半天,显得很热闹很激动。如果看见个茬茬胡汉子,她们就会揶揄几句,戏谑一番,显得很疯狂很放肆。如果两个女人在家中闲着无事,她们说的一句话可能就是“走,到大门外望个汉去”。有时候,一个过路的汉子和几个闲聊的女人狭路相逢,汉就问:“做啥哩?”女人们答:“望个汉呗。”问的随口发问,别无深意,答的坦坦荡荡,展展板板,无羞涩之色,无忸怩之气,相逢一笑各东西,淡定从容得就像魏晋时期的风流名士。
青海女人爱“望汉”,其实她们的汉就在家里坐着。由于青海河湟地区自然条件较好,土地肥沃,五谷丰裕,又没有战火兵燹,生活相对安定,人们不需要外出苦扒苦累,就能自给自足,安稳度日,为此汉们一般很少外出,女人们也不让汉们外出。所以青海女人望汉,都是望别人的汉,不像苦焦地方的婆姨们,倚门而望的是“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的自己的汉,因此她们的望汉,是一种“没事偷着乐”的闲开心,没有古诗中弃妇怨女那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的落寞和惆怅。就这样,长期以来,青海的女人进门操持家务,拉扯孩子,赡养公婆,服侍男人,出门聊天晒太阳买眼睛望汉子,望着望着,硬是把望汉这个原先有几分好色意味的词,望成了毫无感情色彩的中性词,望汉也就演变成了看景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