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小说征文】彩云追月
彩云是周佳富的大姑娘。周佳富也不只有这一个姑娘,周佳富还有个小姑娘叫彩霞,还有个儿子叫彩带。儿子长大去读书,觉得这名字太女性化了,自己主观独权改了个单名,叫勇。彩带一名,从此只在家中使用。周佳富的老婆叫李敏玉。李敏玉也还有几分姿色,却与那漂亮差了分半,与那丑,竟也隔了几分。李敏玉的娘家也不远,就在沙湖原种场。原种场离游湖也近,才十二三里路。骑上自行车半小时不到就到了。倘要甩开膀子步行,也要不了个把小时。李敏玉在娘家是大姑娘,手下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娘家家事也还了得,就因这了得,李敏玉才有得机会上学堂读书,初中毕业回了家,没在家中做上一年的事,就嫁来游湖,做了周佳富的老婆。先也只在队里做事,后来,队里差人搞妇女主任,队长有时看到李敏玉拿了本书看,上前一问,才知李敏玉还有这大的学问。队长还笑着打趣道,你个姑娘婆婆竟比我喝的墨水都多,我也才只高小哩。没得么家话说,你来搞妇女主任。
从此,李敏玉搞了队上的妇女主任。
搞了不上一年,又高升去了大队,又开始担任大队妇女主任了。
又搞了不上一年,三个小伢都已到手。有了这层合法的身份,计生罚款一应麻烦,都也平稳过去。李敏玉也自觉,申请做了绝育手术。此举在当时,一时竟还传为佳话。因之,还被评为当年的“模范妇女主任”。奖状,红花,搞的竟也热闹流了。
周佳富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一个老父,老父的年纪也不大,才六十有二,老母已死多年,还有个弟弟,叫忠合。忠合可是个人物。忠合小周佳富五岁,油黑脸,厚嘴唇,一笑俩酒窝,一看忠合那笑样,马上叫人联想到《侦察兵》里的侦稽队长王德彪。私下里,塆子里人都喊他叫王德彪。周佳富先也和老父兄弟住在一起,李敏玉也尽着孝顺媳妇的义务,日子过的倒也和美和顺。
有天夜晚,周佳富带着三个伢儿出外去坐冷板凳与人闲聊天地,李敏玉自在家中清洗。李敏玉虽脱身在乡下,可街上人讲干净的习惯一样不少地学进了肚子里。李敏玉洗清得正起劲,猛听到房外传来哧哧声,和啧啧的赞叹声,啧啧啧,好大一副妈妈,难怪伢们长得那好?李敏玉听出是自家小叔子忠合的声音,李敏玉顿时羞红了脸,慌忙扭转身子,“扑”的一声吹灭了油灯。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叹气声,和一串远去的脚步声。李敏玉轻咬玉齿,胸中已是恨意滔天。李敏玉也知道自家小叔子的这一业余爱好,么美人沐浴,么美人出恭,观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看你就看吧,又没得哪个来阻止。即便阻止也阻止不住嘚。可他却还要不住地评论,就像今晚样。李敏玉心中那个气呀,就像发酵的面团,噌噌往上直冒,却又不便声张,毕竟那是家丑!
夜深,李敏玉奶过小伢,躺在周佳富的怀里,幽幽道,搬家吧?
周佳富抚着李敏玉的后背,惊问,么啦?
李敏玉小声道出今夜的遭遇。
周佳富俯首亲了口,嘻笑道,赊啦?
李敏玉恨恨地掐着周佳富的腰,疼得周佳富嗷嗷乱叫,却又不敢大声,只是不住地低吼……
没过几天,李敏玉回家,小声道,王叔家的房子要卖。
周佳富欣喜道,多少?
李敏玉道,我已讲好,八百。
周佳富一听,脸上即刻下满了寒霜。李敏玉会意,推出才买不久的永久牌自行车,嘴里叮嘱了一句,看好伢们,摸黑去了娘家。
搬进新家后,李敏玉再也不担心春光外泄了。
忠合成人,塆子里人发善心,做好事,跟忠合说合了一桩亲事。女方也是塆子里的,姓宋,叫满英,满英家也只一个父亲,都已古稀,身子也不大好,每晚都能听到老人的咳嗽声。满英也是个人物。满英站在忠合面前,只齐忠合的腋下。不过,这也怨不得满英,只怪忠合的身量太高,都达一米六0了。
有回,忠合和满英一道去走亲戚。年关时节,又是新姑爷,自然要给侄男侄女压岁钱。可喜那家人丁单薄,才一根独苗。忠合见了,笑嘻嘻掏出兜中百元大钞,看都不看,随手递给了小伢,还不忘叮嘱道,给你买冰糖吃。
红光一闪,都闪瞎了满屋的宾客的眼睛,没带小伢来的还暗自懊悔,哪个晓得新姑爷的手面这大?
当人们正在交口赞赏时,忠合这时似乎省过了神来,追着那小伢朗声高呼,找我五十块钱!
人们听了,笑容即刻僵住了。
后来有一天,满英出外说是去买东西,竟一去不回,至今都不见踪迹。满英的父亲也在满英出嫁后的年底死去。
忠合闻讯,却也不急,也不去找寻。每日只在家中,塆子里游走。这时,忠合也没了负担,老父已死,哥哥已去了街上,忠合更是一身轻松。现在,听塆子里人讲,忠合也不知所踪。
此为后话。
彩云初中毕业,本想继续深造。可她母亲,也就是李敏玉却笑着说,算了,妈我也只读了个初中,现在不照样……刚想说出底下的话语,却见门口走过闲人,怕闲人听了逗是非,忍住了。见闲人走远,又道,你干爸说,要你玩几日,他在想法。
彩云追问,李敏玉就是不说,彩云无法,也只有在家呆着了。
这干爸也不是别人,就是现在的书记。书记姓熊,二队人。
李敏玉初搞妇女主任,熊书记那时也不是书记,是民兵营长。民兵营长到李敏玉家,见彩云生的伶珑乖巧,甚为可人,民兵营长说,叫她跟我做干姑娘吧?我正好没得姑娘。民兵营长家只有两个儿子。李敏玉二话没说,笑哈哈答应了下来。也没当回事。哪知后来,民兵营长选了个吉日,摆上几桌酒席,搞了个拜结仪式,两家也从此走动了起来。彩云也干爸干妈叫的亲热流了。后来,两人到一队检查工作,见了老妇女主任家的儿子,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道为何?老妇女主任家的儿子叫追月。民兵营长听了,竟喜道,彩云追月,倒是天生的绝配。遂自作主张,定下了这门亲事。李敏玉先也犹豫,后听民兵营长私下讲,她家小姑子在市上妇联搞事,李敏玉眉头一展,默认了。
彩云在家没呆几天,就上市师范学习去了。半年期满回家,去了学校教起红幼班。
小伢们回家,唱歌跳舞,喜得父母家人都合不拢嘴。彩云的名声竟也鹊起。
这一搞,就是三年。
一天,彩云下班回家,李敏玉笑吟吟递过一张纸,说你明天去彭场吧。
彩云惊问,搞么家?边说边接过母亲手里的纸,见是一张表格。
原来,追月的姑妈已在市妇联得势,通过关系,搞来这个应聘名额。而追月呢?也已师范毕业,分到了彭场文化站。这自然是要彩云追月,花好月圆。
彩云见了,疑惑道,真要去追?说着,彩云的心里竟显现出了一个壮硕的身影。
李敏玉笑道,你说呢?
彩云听完,神色黯然,咬牙挥去了那尊身影,抹了抹白晰的面庞,揣起了那张纸。
第二天,彩云终还是去追了月。
从此,一朵彩云,日夜围绕着月儿转了。